第六百七十七章 夜袭
月色攀至中天,惨白如霜。
值守赫乌莉亚厢房外的千岩军士兵们,眼皮都在沉甸甸地向下坠,仿佛挂上了无形的铅块。
宏宇杵着白缨枪,沉重的枪柄深深抵着前额,几乎在皮肉上压出一道凹痕。
作为混迹多年的老兵油子,宏宇深谙逢岩教头深夜巡查的规律,总务司并非巡检的重点区域,他便放心地半合上眼休憩。
随着时间流逝,宏宇的意识渐渐模糊,沉入半梦半醒的泥沼,就连肩甲都微微歪斜,绑腿也松垮了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刺骨的寒意如同冰锥猝然扎进骨髓,猛地将宏宇惊醒。
他布满血丝的瞳孔骤然收缩,倏地睁开双眼。
耳边是令人窒息的死寂。
总务司周遭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声响,没有蚊虫疲惫的嘶鸣,没有穿堂微风掠过瓦片的轻吟,宏宇的耳中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一片令人心头发毛的寂静。
在意识到自己睡得太久之后,宏宇裸露的后颈汗毛瞬间根根倒竖,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窜上头顶。
不对劲,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立刻竖起耳朵,拼命在死寂中捕捉那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息。
桥西那小子是他手下头号瞌睡虫,那破风箱似的、震得树叶都要抖三抖的鼾声是这长夜里雷打不动的背景音。
就算其他三个兵也扛不住迷糊过去,在这等万籁俱寂的深更半夜,几步开外转角处,同伴那标志性的呼吸声也绝不该消失得如此干净,连一丝余音都没留下。
宏宇猛地屏住呼吸,目光急速扫过厢房四角。
他手下的那四名士兵本该如四根铁钉,死死楔在各自的哨位,构筑起一道滴水不漏的警戒网,但此刻目光所及却是人影全无。
只有那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月光,无情地泼洒在空荡荡的岗哨标记上,映照出一片死气沉沉的苍白。
“桥西!万成!云博!阿泰!”
宏宇扯开有些干渴嘶哑的嗓子,高声呼喊与他同班岗位的千岩军士兵,吼声撞进浓稠的夜色,却如同投入无底深渊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回应他的唯有那片愈发粘稠,仿佛要将一切生息都彻底吞噬的寂静。
宏宇试图移动脚步,离开固守的哨位去探查,然而长时间纹丝不动的站立早已让他的小腿肚僵硬如铁,脚底麻木失觉沉重的双腿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水,根本不听使唤。
宏宇这时才猛地惊觉,自己这盹打得太过异常。
他虽惯会偷懒小憩,却向来警醒,时刻提防着中队长或教头神出鬼没的巡岗,从未睡得如此昏天黑地,人事不知。
这迟来的顿悟让宏宇更加慌乱。
就在这时。
房檐角落那浓稠得化不开的阴影里,一个身影毫无征兆地踏了出来。
惨白的月光吝啬地勾勒出他的轮廓。
这是一位发丝灰白的老者,身着剪裁考究的至冬风格衬衫与笔挺西裤,脚蹬一双锃亮得能映出月光的黑皮鞋。
面容看起来一团和气,甚至带着几分令人放松的慈祥。
来人正是北国银行执行官潘塔罗涅的管家,罗素。
罗素缓步踱至宏宇面前,步伐从容得如同在自家庭院散步,他微微歪着头,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挂着一种和蔼的微笑,如同戴着一张完美的面具。
“劳烦问问,您在喊谁呢。”
罗素的声音温和熨帖,仿佛老友间随意的寒暄,却在死寂中透着难以言喻的诡异。
突如其来的陌生人,鬼魅般的现身方式,瞬间让宏宇将全身的神经绷紧。
他手臂上的肌肉贲张,猛地一振,沉重的白缨枪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冰冷的枪尖带着凛冽的杀意,瞬间锁定罗素的咽喉。
“什么人?”
宏宇的暴喝撕裂死寂,每一个音节都淬满了戒备与紧张。
而听到宏宇的质问,罗素脸上那层完美的微笑纹丝未动,前进的脚步却停了下来,稳稳站在原地。
老管家不慌不忙地抬起一直虚握的右手,五指如同展开一束优雅的花簇,缓缓张开,语气依旧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
“别紧张,你是在找他们吗?”
罗素那五根保养得宜的手指上,赫然悬垂着四枚冰冷的金属牌。
那是千岩军士兵血肉相连、誓死捍卫的身份铭牌,幽冷的月光在金属表面流淌,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光。
宏宇的瞳孔在看清牌面的刹那,骤然紧缩成两个绝望的针尖。
其中一枚牌子上赫然是手刻的歪歪扭扭,却让宏宇无比熟悉的桥西二字,而另外几块牌子上便是云博、阿泰和万成的姓名。
无边的寒意瞬间贯穿了宏宇的每一寸脊椎。
身份铭牌乃是千岩军士兵的第二生命,牌在人在,牌离人亡,这是千岩军中人尽皆知的铁律,狗牌一旦离体,便意味着……
宏宇的心脏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攥住,猛地沉向无底冰窟,眼前这笑容可掬的老者已经变成了披着人皮的恶鬼。
求生的本能与战友血仇的怒火轰然炸开,宏宇手腕猛地一拧,枪尖瞬间压下,沉重的枪尾抵住腰胯,全身每一块肌腱都爆发出极限的力量,如同拉到极致的强弓,下一秒就要将致命的枪锋贯出。
万幸,宏宇残存理智尚未被冰冷的愤怒与绝望完全吞噬。
眼前这老人能无声无息地让四名全副武装的千岩军精锐人间蒸发,绝非他孤身一人能抗衡的对手。
宏宇的右手快若闪电,一把扯下紧贴脖颈皮肉的金属警哨,尖锐的棱角刮破了皮肤也不顾。
这是千岩军中仅次于告警烟花的紧急警报装置。
宏宇毫不犹豫,抬手便将冰凉的哨口塞入齿间,胸膛如同风箱般猛地扩张,肺部吸入足以吹裂哨膜的气流。
“嗤…”
预料中嘹亮的哨声并未想起,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短促、沉闷的利刃撕裂皮肉筋膜的异响。
宏宇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声异响中彻底僵死。
那口饱含警报的气流,硬生生卡死在痉挛紧缩的喉管深处,化作一声无声的呜咽。
一点冰冷尖锐到极致的寒芒,毫无征兆地自他喉结正中的皮肤下刺穿而出。
染着热血的督查长刀,在月光下闪烁着残忍冷酷的光泽,狰狞地在宏宇的颈前冒出一个刀尖。
剧痛瞬间撕裂了宏宇所有的神经连接,他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痉挛颤抖,视野中的世界疯狂地旋转扭曲,被无边的黑暗迅速吞噬。
在最后一丝意识彻底湮灭的瞬间,宏宇涣散浑浊的瞳孔,用尽残存的力气,艰难地聚焦向前方。
那个至冬的老者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笑容中凝固着一种掌控生杀予夺、俯瞰蝼蚁挣扎的轻蔑与满足,而后便朝着宏宇身后的位置开口:
“感谢您的帮助,达烈尔督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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