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第226章 崩落

在那银色虚影发动技能的瞬间，霍雨浩只觉得自己的命运之眼也跟着剧烈地抖了一下。这是什么？尽管精神探测和视听全部失去作用，但这无比熟悉的魂力和精神力流向，还是让他的思想为某种可能性而颤栗起来。

    如果说，眼前这自称为神的人使用的技能就是灵魂冲击，那么……？

    然而没有时间给他继续细细思索，抽丝剥茧这其中的关系了。刺目的光辉褪去，两道虚影都再次显现出来。这次，暴雨不再绕过唐三的幻影，而是穿透了他。霍雨浩注意到，那蓝金色的幻影身上出现了裂痕。

    裂痕是从额头开始蔓延的，唐三的幻影扶着被击碎的部份，眼中并非不可置信，只有失算的怒火。而自称情绪之神的虚影手臂上也有了些许的破损，轮廓似乎也比之前更加虚化了一点。

    他看着自己破损的掌心，如同咏叹般地自语：“还是能赢的。看来，也不枉我在此世停留了这么久了。”

    唐三捂着额头，突然兀自笑了起来。

    “你知道吗？”他说，“一段时间后，神界可能有大劫难。我一直努力干涉下界，都是为了在神界出事时能够有几手完全的准备。”

    “不错，我是看上了这小子。我为了拉他加入神界，扩充斗罗神界的力量，就连女儿都牺牲了。我愿意让我的女儿配给他，难道不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奖赏？为此他受我一点磨砺又怎样？你一定没有做过父亲吧，根本不懂这种心情。”

    “然而这小子甚至连我给他铺好的路都不走，偏偏要选择没人帮忙的那一条。不仅带跑了三眼金猊，毁了我在星斗大森林的布置，还把我女儿也拐带走，大好的前程也让他耽误了！”

    “就为了这些过错，他也该在这里好好吃我的磨炼！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为了爱人吃点苦又怎么了？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当年我还在人间时，我爱人沉睡的那段时间我又如何呢？”

    情绪之神厉声打断了他：“所以你就一定要让后人吃一遍你吃过的苦么？”

    “……不然呢？不经历这些怎么成就自我？我就是这么过来的！”

    “是啊，你就是这么过来的，所以那有多痛你应该心知肚明吧！”

    霍雨浩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银色的身影反驳唐三时，尾音居然还有些发颤，就像是鼓足了勇气才开口的。

    “我可能没法理解你，”情绪之神说，“那些痛苦，我只想着要如何让后人少吃些，让他们少走些弯路才好。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身为前辈，身为一万年前第一个走通了路的人，不但没有帮助那些有希望成就这条路的后辈们，反而给了他们更多的阻碍？”

    “如果你不说这是为了他还好，我还能算你坦坦荡荡；可你一边说着这样的话一边准备伤害他，我看不出你到底是哪里真心实意。”

    “我们的确无法互相理解！”唐三猛地挥开手，“你知道蝴蝶破茧时必须要用自己的翅膀挤压茧狭窄的破口，待到翅膀充血，这样破茧的蝴蝶才能正常飞行吗？你知道人帮忙剪开茧的那些蝴蝶最后都怎么样了吗？”

    情绪之神摇摇头：“但是我没有见过把蝴蝶自己咬开的口用针线缝上的人。顺其自然已经算得上尊重，借着女儿在下界的理由而一直试图出手干涉的你，这时候却来谈论自然规律吗？”

    “他们撞到这乾坤问情谷里，难道不是自找的？”唐三还在争辩。然而对方的下一句话让他如鲠在喉：

    “那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谷里？”

    暴雨敲击湖面的声音取代了沉默。片刻后，两道虚影再度动了。言语已经无法达成一致，又或者刚刚的对话只是那蓝金色的海神幻影明知要在此落败而不甘心，于是拖延时间而已。

    他的确是想拖延时间，因为他一眼便看穿了这所谓的情绪之神不过是依托霍雨浩而存在的一缕残魂。一旦他使用自己残存的力量战斗，那么消耗自我就是必然的。霍雨浩现在不过是半步魂帝，能为他提供多少力量？

    所以，在唐三心里其实很快就制定好了战术，只要拖得够久，这人的力量必然被慢慢削弱，到时候自己便能够一举取胜。只是，自己作为没有降临的幻影，的确无法与这实体的残魂硬碰硬，这种情况下与他打打嘴炮又何妨？

    但是，他没想到只是片刻言语之间，自己便没话说了。是啊，他为什么在这儿？他其实一直认为护短是一种美德，所以作为神界执法者，悄悄为自己的人做些事怎么了？

    只是这话的确不能拿上台面，毕竟他向来都是自诩自己恪尽职守的。如今被这样一通直截了当的质问，他面子拉不下来，这嘴炮拖延时间的战术也就不攻自破了。

    “呃！”

    唐三连退数步，背后就是山脚，他已经被击退到了山谷边缘。但是，刚刚的几次碰撞，那银色的虚影看起来也不好受，霍雨浩更是伏在地上弓起了脊背。

    “只能依托于他人的神也配叫做神么？”唐三继续出言嘲讽。然而，这言语并没能激怒对方。这银色的人影只是淡然地回答：

    “所以我说了，你可以把我看做流落人间的孤魂而已。只是再这么被你拖延下去，恐怕这孩子支撑不住，就让我来终结这场战斗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身边的精神力开始变幻。银丝般的精神力不断缠绕在他的手臂上，逐渐变为耀目的金色，他虚幻的双眸也变得凝实、专注起来。有形有质，这就是精神力使用的最高境界，他不仅是在使用，还是在示范。

    这是恐怕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世界上的，曾经让他痛苦万分难以自已，却又助他前进的自创战技。现在，它们的意义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情绪在这一拳上凝结，他的背后也出现了七彩的光影。这光影组成的景象并不清晰，哪怕连他最熟悉的那张脸都已经彻底朦胧不清。但一切又是如此生动，少年眼中见到的蓝天与夏日在记忆模糊的色块中依然热烈，仿佛只是观者的双眼被泪水模糊。

    怀念，悲伤，这样的情绪在转瞬间就感染了在场的所有还醒着的人。一直紧握黄金龙枪遥望着这里的赤秋空出手去摸了一把脸，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这一拳，”空中那道银色的虚影对着唐三举起拳头，但话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我要在此击碎你的幻影，祭奠我自从被这道幻影粉碎后，一同支离破碎的人生。”

    一拳轰出，却只击在空处。不须落在实地，这拳击出的瞬间，近处的霍雨浩只觉得连这里的空间都要被撕碎，崩塌一般。强烈的悲伤如同风暴般席卷了整个山谷，更远处看着的王冬和笑红尘也不受控制地潸然泪下。

    唐三的脸色变了。在他的眼中，这不仅仅是凝结了情绪与至上的精神力的一拳。在这一拳对他轰出的时候，他分明看见了那些在霍雨浩背后跃动的光影画面，一转眼就化作黑白两色的阴影，恸哭着向自己涌来。

    这一瞬间，在此刻用不出全力的他，居然有了恐惧。这样的情绪对他而言已经多少年没有感受过了？

    他并不害怕这一拳本身的威力，毕竟这只是一个幻影，他的本体还在神界，无论如何也无法被伤到；但是，他却恐惧着这一拳里饱含的情绪。

    “这是什么……别过来！”

    哗啦一声，如同玻璃人偶被击碎一般，那蓝金色的幻影瞬间塌陷、破碎了。残片飞溅在暴雨中，燃烧的金色转瞬便熄灭下去。与此同时，整个山谷就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支撑一般，竟然剧烈地摇晃起来，仿佛这里不是植根于大地的一处山谷，而是一座毫无凭依，只靠神的力量才能悬浮的岛屿一样。

    然而，情绪之神的动作并没有就此停下。下一刻，他的右手便顺着刚刚的动作自然而然地抬了起来。

    那一拳对他的消耗不小，此刻他的身影已经变得更加虚幻，在霍雨浩眼里几乎要分不清他与雨雾了。

    他背后的光影也改变了，不再是快速播放的人生片段，反而变成了一幕定格的画面，那里是一片漫无边际的冰峰绝地。看见这个场景的瞬间，霍雨浩连那份痛苦与无力也一同品尝到了。

    现在，虚幻的情绪之神本身，就像一柄指天的巨剑。

    “这一剑，我要毁去这山谷，让它不仅今日不能害人，从此往后的永远都不能再害人！”

    银光冲天而起，如同利刃出鞘。霍雨浩只感觉左胸口又抽痛一瞬，但是此刻他顾不得那些，他无比专注地盯着眼前的出招，对方的一举一动对他来说都是完美的精神力使用教科书。虽然他总说自己想要到达这个境界，可是毕竟没有亲眼见过，精神力使用的极致究竟是一种什么水平？

    现在，他见到了。

    情绪之神的眼底，所有的情绪都冷却了下来，坍缩成灰白色的瞳孔，如同燃烧尽的星星。他右臂微动，那冲天的银光便直直斩落。

    如同银河坠入人间，这道灿烂的光芒生生把乾坤问情谷分成两半。霍雨浩发现自己一眼竟看不到这光芒的尽头，它一直延伸至人无法目视的地平线之外，仿佛把整个世界也分开了一般。

    整个山谷如同脊椎被砍断的野兽，开始痉挛、挣扎。湖水倒灌进陆地的裂隙，山体开始崩断，块块巨石从遥不可及的山巅轰然滚落，如同一场新的暴雨。

    湖底裸露出来，这下一切都清晰可见——道道普通人无法辨认的神秘纹路遍布湖底，想必这就是维持乾坤问情谷运转的核心所在。这里并不是天然形成之地，而是本身就受了神界干涉的，唐三利用起来也就更加得心应手，他的全力屏蔽都没能斩断这份联系。

    泥浆开始从山腰流下。赤秋用微微闪动着光芒的黄金龙枪拄着地，猛地弹起身想要过来保护霍雨浩。然而霍雨浩却冲她摇了摇头，又指了指身后。

    他们何其默契，赤秋一瞬间就明白了霍雨浩的意思。这道虚影会保护他，他一定没有事，最该被保护的是一边的王冬和笑红尘才对。她又犹豫地回望了霍雨浩一眼，这才转身跑向一边的二人。她赶到的时机正好，黄金龙枪横向一架，弹开一块坠落向二人的尖锐石块。

    情绪之神双掌合拢，这一刻，他的身影似乎彻底与天地背景融为了一体，身影似乎已经消散了。但是，双掌间的力量却切实存在着，甚至还在越聚越强。

    此刻，却没有任何光影出现。那仿佛连天地都能为之恸哭的情绪似乎也全部消散了，如果一定要为现在的一切寻找一个形容词，那么就是平静。

    而如果要为这空无一物的光影寻一个名字，那么应该叫，未来。

    “这一掌，我要将山谷里蕴含的所有力量转化为你们可以吸收的魂力与精神力，作为礼物，送给你们。”

    一掌落下，那湖底的纹路层层崩落，如同久旱干涸的大地一般皲裂。只是，崩落到最后，还有一道封印完满。

    “这是什么？”

    情绪之神的身影几乎已经消失了，他的声音也变得虚幻，因此，他的语气中终于出现了一丝紧张。他担忧地望了霍雨浩一眼，后者居然坚强地冲他点了点头。自己反而成了被年轻人反过来安慰的那个。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抬起手，试图最后用力量突破这道封印，释放这里埋藏的力量。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了他。

    “停下。”小女孩清澈的嗓音在这里回响，“那样做是行不通的。”

    霍雨浩吃惊地回头，赤秋和笑红尘也同样吃惊地与他望向同一个方向。只有王冬，只有她猛地捂住了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这道封印，一定得我来帮忙才行。”

    浑身布满裂痕的，蓝粉色头发与眼睛的女孩走上前来。她朝天空中这道几乎消弭的，正用惊愕与复杂的目光看着她的身影微微鞠了一躬：

    “我叫唐小七。初次见面，不知名的神明大人。”(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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