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党争(七).第二更
却说赵俊臣来到了养心殿外,发现太监张德正在那里等候着。
来到张德身前,赵俊臣轻声问道:“张公公,陛下他下朝后心情如何?”
张德摇了摇头,轻声答道:“陛下他今天下朝后说话不多,但看着也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总之赵大人您一会见了陛下之后,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赵俊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还顺手塞给了张德一张银票。
看了一眼银票上的数字,张德脸上闪过满意的神色,也不再多说什么,就转身去养心殿内禀报了。
很快的,德庆皇帝召见了赵俊臣。
…………
赵俊臣在进入养心殿后,偷偷的抬头看去,却见德庆皇帝此时的神色表情,正如张德所说的那样,不见喜怒,只是若有所思。
“臣赵俊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德庆皇帝看了一眼跪在面前的赵俊臣,下意识的眉头微皱,但还是说道:“起身吧。早朝上才刚刚叩拜过,不必再多礼了。”
德庆皇帝之所以眉头轻皱,却是因为德庆皇帝他突然发现,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在下朝后召见赵俊臣的目的,竟已是发生了悄然转变。
在往前,德庆皇帝私下里召见赵俊臣,是为了让赵俊臣去办一些德庆皇帝不方便出面的事情。
但近些日子以来,德庆皇帝私下召见赵俊臣,却是因为赵俊臣在朝中的一切所作所为,开始让德庆皇帝看不明白了,所以德庆皇帝需要在私下里向赵俊臣询问清楚。
面对这般变化,德庆皇帝自然是心中不安,觉得自己渐渐的有些掌控不住赵俊臣了。
而对于德清皇帝的这般心思,赵俊臣心中清楚,但也很无可奈何。
其实,赵俊臣并不愿意让德庆皇帝产生“赵俊臣渐渐失去控制”的念头,但是自从明白了德庆皇帝的真实心意后,赵俊臣却是明白,若是自己事事都按照德庆皇帝的心意去办,那么是绝对落不到好下场的。
所以,赵俊臣只能在按照德庆皇帝的吩咐办事之余,又时不时的做些小动作,以此来渐渐扭转自己所面临的形势。
但就是这些小动作,却总是屡屡出乎德庆皇帝的意料之外,又因为目标太过隐晦,却也让德庆皇帝产生了“赵俊臣渐渐失去掌控”的念头。
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但既然不可避免,赵俊臣也只能先找些忠君爱国、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尽量安抚德庆皇帝了。
…………
果然,不出赵俊臣的意料之外,德庆皇帝这次召见赵俊臣,就是为了向赵俊臣询问他今日在早朝上的那些所作所为,究竟是有何目的。
待赵俊臣起身后,德庆皇帝打量了赵俊臣几眼后,也不绕弯,直接问道:“俊臣,今日在早朝之上,你为何要突然针对黄阁老?朕记得你昨天才给朕上过折子,举荐黄有容在南巡期间留京辅政,也未曾听闻你们两人有什么矛盾,而你的今日作为,却是让朕有些看不明白了。”
说完之后,德庆皇帝目光炯炯的打量着赵俊臣,不放过赵俊臣神色间的任何变化。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后,赵俊臣也不敢再装糊涂,更何况以德庆皇帝的帝王心术,许多事情也是根本瞒不过的,却是神色坦诚的回答道:“回禀陛下,要说臣与黄阁老的恩怨,其实也有一些,但只是无伤大雅的小事,而臣之所以会举荐黄阁老留京辅政,是因为这是陛下您的心意,其实对臣而言,无论是沈阁老还是黄阁老,由谁来留京辅政,都是差不多的。”
说到这里,赵俊臣叹息一声,又继续说道:“然而,也正因为陛下您属意由黄阁老在南巡期间留京辅政,所以臣才要刻意的针对黄阁老,引发一些争斗与事端,最好能让黄阁老在南巡之前,损失些权势影响,如此对陛下您的江山稳固,也是大有好处的。”
“哦?”德庆皇帝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了什么,却还是问道:“什么意思?”
赵俊臣解释道:“陛下,黄阁老在朝野间的名声,陛下您也是知道的,被人称作‘笑面虎’,行事一向最是笑里藏刀,心性为人,由此可见一斑。而日后南巡,若是由黄阁老辅政,臣却实在担心,太子他经验尚浅,监国期间又没有陛下帮衬,怕是斗不过黄阁老的,到时候说不定还会被黄阁老欺弄,所以臣才会趁着南巡之前,设法打击黄阁老的手中权势,还望陛下明鉴。”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德庆皇帝深深的看了赵俊臣一眼,问道:“虽然说得有理,但……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赵俊臣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继续解释道:“不仅如此,臣还有着其他考虑。”
“哦?还有什么?”
赵俊臣叹息一声后,说道:“臣明白,自从南巡的筹备事宜出了纰漏之后,陛下您就一直有所担心,觉得朝廷局势有些失去了掌控,而又有不臣之人在暗中算计太子殿下,正是居心叵测……”
见德庆皇帝没有否认,赵俊臣却是一副愧疚至极的模样,继续说道:“而臣得蒙陛下信任,兼管了西厂,有督查朝野之权,陛下您的忧思,也正在臣的职责以内!然而臣这些日子以来,无论如何的侦察,却还是赵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臣无能,无法为陛下分忧,每日思及,都着实愧疚。”
顿了顿后,见德庆皇帝不可置否,赵俊臣又说道:“然后臣就在想,那些不臣之人,虽然还不知是谁,但他之所以胆敢算计太子,暗中使坏,怕也是这段时间以来,朝中的形势太过平稳了,朝中的几大派系彼此相安无事,不见有任何争斗,人又总是闲极思变,所以这般的形势平稳,却也未必是好事。
所以臣就估摸着,若是朝中形势出现些变化,朝中大臣能够相互牵制,恐怕也就没有精力与闲心再去做其他事情了,而陛下您这些日子以来的忧思,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也正是有了这般考虑,所以臣才下定了决心,要与黄阁老争斗一番,所以也才有了今日的动作。”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不仅说的极为坦白,而且还是诛心之言,影射了“臣子相争则帝王得利”的道理,但这般时候,不过是与德庆皇帝私下谈话,而且从表面上看,还一切都是为了德庆皇帝考虑,所以赵俊臣也不担心德庆皇帝会怪罪于他。
果然,听了赵俊臣的这一番话后,德庆皇帝也挑不出什么毛病,而且若是按照赵俊臣所说的计划进行,对于德庆皇帝掌控朝中局势,以及接下来帮着太子朱和堉留京辅政,都是大有好处的。
所以,德庆皇帝神色间缓和了不少。缓缓点头道:“俊臣你若是当真这么想,那朕也就安心了。”
德庆皇帝虽然这么说了,但赵俊臣却是脸色一苦,又说道:“不过,黄阁老他在朝中根基稳固,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权势影响远非臣所能及,如今臣虽然自不量力的向黄阁老挑衅,但对于黄阁老他接下来的反击,却实在没有把握能接下,到时候还望陛下您念在臣忠心耿耿的份上,多少帮臣一把。”
见赵俊臣这般模样,明显是在装可怜讨好,德庆皇帝不由一笑,笑骂道:“若是你没有这般信心,又何必主动招惹黄有容?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和朕说一声,胆子愈发的大了,却直到现在才开始担心后果?莫要与朕装可怜,你如今在朝中的经营如何,你当朕真不知道?你又如何会害怕黄有容的报复?”
见赵俊臣讪讪而笑,德庆皇帝又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你能这般为朕考虑,又能够不计前嫌的帮助太子,朕倒是颇为欣慰。若是今后的事情发展,当真如你所说,朕自然也不会让你吃亏太多就是。”
“多谢陛下爱护。”赵俊臣拜谢之后,却又面含期待的向德庆皇帝说道:“不过,臣的这般心思,还望陛下您能向太子殿下稍提一下,陛下您也知道太子殿下他是如何看待臣的,而臣今日这般作为,毕竟也是为了太子考虑,太子他得知之后,或许就能转变对臣的看法……”
听赵俊臣这么说,德庆皇帝神色虽然不变,但暗中却是有些头疼。
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为了麻痹德庆皇帝,不止一次向德庆皇帝暗示,他想要与太子朱和堉缓和关系的心思。
而对于赵俊臣的这般暗示,德庆皇帝并不愿意,却也不能直接拒绝,所以也是头疼至极。
不过,听赵俊臣这么说后,德庆皇帝对于赵俊臣的怀疑,倒也是降低了不少,以为赵俊臣今日的所作所为,只是一种向太子朱和堉示好的手段。
毕竟,赵俊臣刚才的那一番话,虽然说得好听,一副全心全意的为德庆皇帝与太子朱和堉考虑的样子,但考虑到太子与赵俊臣之间的关系,德庆皇帝却信不过“恩将仇报”这种违反人性的高尚品德,相比较“恩将仇报”,德庆皇帝其实更相信“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
自认为明白了赵俊臣的心思,德庆皇帝轻松不少,面对赵俊臣的暗示,却是轻轻绕开了话题,缓缓道:“这些事情,朕自然会说于太子知道,不过,你刚才曾说,你与黄有容有些无伤大雅的恩怨,可是指黄有容的人曾到你府前抓人的事情?”
没曾想德庆皇帝竟是连这般小事也都知道,赵俊臣不由一惊,却也不敢隐瞒,连忙把事情的前后经过,原原本本的向德庆皇帝讲诉了一遍,尤其是盲女虾儿的经历,在赵俊臣的口中,更是变得愈加可怜。
听到赵俊臣的禀报后,德庆皇帝似笑非笑,点头道:“原来如此,黄有容的癖好,确实引人非议,不过朕却更加没有想到,前几日来京告状的那些难民,竟会找到你的府前请愿,想要让你为他们申述公道,看来俊臣你在民间的声望,如今已是好转了不少,朕为此颇感欣慰。”
话虽然这么说,但德庆皇帝的神色之间,却不见有任何欣慰的意思。
而听到德庆皇帝这般意有所指的话语,赵俊臣不由暗暗一惊,他自然明白,德庆皇帝对他的定位,就是一个用来背黑锅的弄臣,是绝不愿意赵俊臣的声望好转的。
另一边,见赵俊臣神色微变,德庆皇帝却是笑道:“其实,这些事情,朕原也不大清楚,还是前两日周首辅来宫里与朕下棋的时候,所偶尔提及的,当时周首辅还在感慨,那些难民竟然宁愿相信俊臣你能为他们主持公道,也不愿意相信朝廷的三法司,也不知是朝廷的名声太狼藉了,还是俊臣你的名声太好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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