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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垄断正当暴力


有人的地方就有华人,有华人的地方就有赌,曼哈顿华埠也不例外,这里同样有人经营字花档,方才冼耀文在一家杂货铺买了18个号码,想测试一下他对此时华埠的华人是否了解。

    毕竟字花档的运营规则基于统计学,开出的号码是最少人买甚至是没人买的,他在买号码时代入了此地华人的大流思维,一旦中奖,就意味着他的了解还不够。

    酒显人品,赌显人性,赌性是一个人最纯粹的人性,在赌的时候,一个人的不甘心和贪婪会一览无余。

    此时,他手里拿着一份小报,看着上面刊登的“花题图”,脑子里推敲着此地华人的分析角度,一条条罗列,再一条条审视。

    忽然,他的视线一黑,感觉到一点压迫感。

    抬头一看,一个白人凑到他的窗前,探着头往下看,对面的戚龙雀腰弓了起来,上身下俯,看不见的手应该正抻着摸向小腿。

    他给戚龙雀打了个“不要”的眼色,收回目光时,在白人的腰间扫了一眼,警徽还有一支史密斯威森胜利型赫然入目,白人是什么身份不消说。

    白人往街上看了好一会,这才收回身体,冲冼耀文嬉皮一笑,“真是一个疯狂的世界,啊。”

    冼耀文回以一丝玩味的笑容,“世界一直都这么疯狂,警长,你不必为刚才的行为道歉。”

    “哇哦。”白人脸上故作恍然大悟,却是一屁股坐到冼耀文边上的椅子上,自顾自点上一颗烟,吐出白烟时带出一句话,“我打扰你了?”

    冼耀文拿出雪茄皮套放在餐桌上,有条不紊地炮制好雪茄叼在嘴里,点上火,吸上一口,烟雾从嘴里缓缓吐出,抬手扇去脸前的烟雾,随后把雪茄搁在烟灰缸上。

    挪了下屁股,让自己正对着白人。

    “警长,怎么称呼?”

    “你可以叫我杜德卡警长。”白人和冼耀文对视着,犹如看着一只猎物。

    “喔,杜德卡,东欧姓氏,我猜警长是波兰人。”

    “所以?伱想叫我无知的波兰人?”杜德卡给了冼耀文一个挑衅的眼神。

    冼耀文耸了耸肩,“不会,我是一个有教养的人。”

    拿起雪茄吸上一口,冼耀文用手夹着指向街面,“杜德卡,我们不妨直接一点,我能猜到你隶属于第五分局,主要负责这几条街。无论你是对我还是对我的伙伴感兴趣,我只想告诉你,我和他都不属于这里,不是外面的那些臭葱头,不要打我们主意。”

    [臭(洋)葱头=底层劳工,因为底层劳工干的是又脏又臭的活,等下工的时候,衣服一层层脱下来都是臭的(沾惹的臭味和汗臭味),这个词通常又会引申到好欺负的底层人。]

    “你确定?”

    “Yeah。”

    “你确定?”

    冼耀文蹙眉道:“我不想回答第二遍。”

    “不。”杜德卡手忙脚乱地把将要掉落的烟灰抖到烟灰缸里,“我的意思是臭葱头。”

    “啊,这个。”冼耀文展开眉头,再次把雪茄搁在烟灰缸上,“知道西村的卡特连餐厅吗?”

    “Yeah。”

    “我在三楼有家杂志社,欢迎你随时过去。亚当,亚当·赫本。”说完,冼耀文撤掉眼中的凝视,眼中的焦点消散,目光变得柔和。

    相反,杜德卡的目光变得锐利,盯着冼耀文的脸足有五秒钟,乍然,嘴角的笑纹晕开,“安德烈。”

    “OK,安德烈,要一起共进晚餐吗?”

    “No。”杜德卡听懂了冼耀文送客的意思,他站起身,彬彬有礼地说道:“祝你用餐愉快,我先告辞。”

    “再见。”

    等安德烈走远,戚龙雀便说道:“先生,这个洋鬼子身上的煞气很重,当过兵,还不是一般的兵。”

    “不奇怪,这个波兰佬左脸颊上有个疤,我怀疑是被隐翅虫咬了后没处理好留下的,很可能在缅甸或太平洋岛屿打过仗,马润,拿最差的武器打最苦的仗。”

    冼耀文抚了抚下巴,说道:“估计是从你的目光看出问题,明天我们去一趟眼镜店,你先配副平光镜压一压,等回香港给你找个表演老师,你学学怎么控制脸上的表情。”

    戚龙雀露出苦瓜脸,“我还要学演戏?”

    冼耀文轻笑一声,说道:“给你说点历史故事,春秋时期列国诸侯相互吞并,频繁发动战争,应该是最为动荡的年代,但其实并非如此,那时候打仗和现在不一样,不是以杀戮为目的。

    打仗之前,要打的双方会事先约架,就是下战书,不会搞孙子兵法中攻其不备那一套。

    下战书的过程很文明,比如我和你要开打,我会提着礼物去你家,你呢,会拿出掏箱底的好酒好菜拿出来招待,我们两个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洽谈。

    先约时间,首先农时肯定不行,有红白喜事也不行,要挑个大家都有空且有心情的日子。时间说定,再选开战的地点,一般都是选在两国交界的野外,不会扰民,也不会毁坏庄稼。

    时间地点都定了,还要约定人数,双方出动的人数必须一样,谁都不占谁的便宜。

    到了开打那天,双方开始集结部队,参与的人不能是平民和奴隶,像罗马竞技场上那种野蛮斗殴是不存在的,上场的只能是最低一等的成年贵族男子,也就是以前所说的‘士’。

    我们现在说的战士、士兵,出处就是这里。

    等部队集结好,所有战士都要站在战车上,布阵没太多花样,就是一字排开,一辆战车对着一辆。战车排阵型是比较麻烦的,若是一方动作比较慢,另一方就得等着。

    开打之后双方战车只能跟自己对面的战车打,不能跑偏了打别的战车,而且只能打车不能打人,要是把人打伤,那就是违规,得停战让对方的战士去疗伤。

    取胜的方式不是把敌人全部杀光,而是把对方的战车全部毁坏,输的一方撤退的时候,胜利的一方不会追击,想追着玩也行,最多只能追五十步。

    这就是以前的战争方式,比现在赌徒打牌还要文明。”

    停下抽两口雪茄,冼耀文接着说道:“一战中期之前,整个日不落帝国时期,英国参与的每次战争,贵族的死亡率都比平民战士高。贵族基本是担任军官,最危险的位置都由贵族带领,冲锋在前,撤退在后,对于他们来说,责任和荣誉比生命更重要。

    这就是现在已经几乎看不到的贵族精神。

    战争方式改变背后的成因和人性我就不给你分析了,这些问题有点复杂,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

    拿破仑曾经说过‘每个士兵背包里都应该装有元帅的权杖’,他说这个话的意思是鼓励每一名上战场的士兵都要有大格局大眼光,有将军思维。

    就是让士兵在当好炮灰去送死的同时,也要把自己代入元帅,站在元帅的视角考虑问题。

    有个德国人马克斯·韦伯,他写了一本书《政治作为一种职业》,在书中有这么一句话:国家是一个宣称垄断了正当的暴力使用以维持治安,并能够付诸实行的实体。

    简单来说,在一定的领土范围内,垄断了正当暴力使用的……嗯,团体、团伙、社团、私会党,原来是什么都行,无所谓的,英雄不问出处,只要垄断了正当暴力使用,一个国家就形成了。

    国家是一个虚的概念,它不是具体的东西,正当暴力的权力其实是掌握在政府的手里,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掌握在政党的手里。

    正因为掌握着唯一的正当暴力,政府或者说政党就有资格立规矩,也就是所谓的法律,有了法律支持,也就可以向治下的百姓收税。”

    冼耀文指了指桌面上侍应生刚送来的一道菜,“就说这道卤鹅,用的是潮州……我忘记是哪个乡出产的品种,总之这种鹅叫狮头鹅,它的头很像狮头,吃起来特别美味,也卖得特别贵,手头紧,我们吃点鹅翅、鹅肝,鹅头等回到香港再吃个过瘾。

    如果这盘菜是在二十几年前的四川,从鹅苗开始,可以设立几十种甚至是上百种的苛捐杂税,但是四川的军阀还是要脸的,他们没有把税种搞得这么过分,只是让四川的老百姓提前把后面一些年逃不了的税提前交了。”

    冼耀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戚龙雀,“为了生意,你跟着我在各个国家跑,不少事情你都看在眼里,但其实我做的很多事情,你根本看不明白?”

    戚龙雀点了点头。

    “总结起来很简单,一是为了把生意做起来,二是为了将来少交一点能用正义来描述的税,三是为了预防有权使用正当暴力的人觊觎。

    公正性是理论上法律的特征之一,但这个世界从未出现过公正的法律,从法律条文的制定到执行,里面充斥着私心、贪婪、虚伪、袒护、偏见。

    以往的生活经验已经告诉我们,当法律要审判我们的时候,一逮一个准,我们避无可避,但当我们有求于法律给予公正时……”

    冼耀文摊了摊手,“想把这个情况调转过来,最好的办法是垄断正当暴力,如果早几年,在不少国家都有机会,现在不行了,很难,成功率太低,不值得去尝试,退而求其次,我们可以追求占据一点股份,成为统治阶级的一员。

    当然,在一些不值一提的小国家依然存在着垄断正当暴力的可能,在浩瀚的太平洋,散落着一串璀璨的明珠,毛鲁就是其中一颗。

    毛鲁位于中太平洋的一个珊瑚岛上,岛长12里,宽8里,面积31650亩,很小,岛上还缺乏淡水,除了可以用来做化肥的鸟粪,没有什么资源,人口呢,大概有三四千。

    优点是它曾经是一个主权国家,而且地理位置并不险要,没有多大的战略意义,这就避免了大国打它的主意。

    之前它被小鬼子占了,后来又被澳大利亚占领,三年前被联合国托管,具体的权力在澳大利亚手里。

    因为岛上的鸟粪所有权在英国佬手里,毛鲁对澳大利亚来说就是一块鸡肋,从中斡旋一下,不用付出太大的代价就能实现毛鲁独立。

    毛鲁对我们而言,是一杯琼浆玉液,只要我们拿下毛鲁的垄断正当暴力,就有了一条退路,毕竟我们已经做过和正要做的不少事情都容易遭到法律的审判,将来如果出现比较坏的情况,可以去毛鲁改头换面。

    另外,当我们可以代表一个国家的意志做事时,不管这个国家有多小,只要是一个主权国家,许多现在不能做、不好做的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冼耀文指了指戚龙雀,“就说你,将来可能会当上毛鲁的国防部部长,和麦克阿瑟一样挂五星上将衔,你要是愿意,勋章可以从头上一直挂到鞋上,裤裆里也能挂十七八枚。”

    戚龙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要笑,你还有可能指挥毛鲁的海陆空三军,建立亚洲战区、非洲战区,派遣114集团军、386集团军,共计二十几个司令兼军长兼旅长、团长、营连排班的骁勇善战的战士,在邪恶的加纳打响‘拯救黄金’战役。

    黄金生而平等,每一克黄金都要有选择权和被选择权,你我一定要竭尽所能,解救黄金于苦海,不愧对黄金的慧眼识人。”

    若不是场合不对,戚龙雀一定会哈哈大笑,冼耀文一本正经的玩笑太逗人发笑了,他忍俊不禁,憋笑憋得非常辛苦。

    冼耀文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鹅肝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等戚龙雀恢复平静,他又一改前面略带轻佻的语气,郑重其事地说道:“我的起点不高,你的起点更低,身无长物,还有一个得肺痨的母亲,好在我们一路走来还算顺利,自从上次的伦敦之行到现在,你分到15万港币,这笔钱我投入了金季商行,也许两年,也许三年,你的股份至少能让你分到150万港币,后面怎么样再说。

    接着就是新加坡的2万马币,说起来,你一共有18万8港币的资产,已经是一个有钱人,如果想着小富即安,拿着钱跟我一样买栋楼,自己住在四楼,其他三层出租,每个月的租金省着点够一家三口吃喝;

    还有8万多可以用来做点小生意,茶餐厅、杂货铺,发不了大财,但也没有亏到一分没有的可能,娶个媳妇,生几个孩子,一辈子安安稳稳就这么过去。”

    拿起公筷夹一只鹅翅到戚龙雀的菜碟,重新点燃熄灭的雪茄,吸上一口,他看向窗外,“上次的钱,我没有征询你们的意见,也没有直接给你们解释,直接把钱投入到金季商行,你们,你应该有点不理解,或许也以为我并没有把钱分给你们的怀疑。

    听了我之前说的,怀疑有没有减轻一点?”

    戚龙雀咽下嘴里的鹅翅肉,诚恳地说道:“刚开始的时候确实不太相信,先生帮我们安置了老娘,管我们吃喝,每个月还有一笔很好的工资,不给我们分钱我们也不会说什么。

    后来,跟在先生身边的时间久了,我的想法变了,我觉得先生说给就一定会给。”

    冼耀文转回脸,颔了颔首,“很好,谢谢你的信任,当初不给你们选择的机会,是因为我要用人,暂时还不想你们走,而且我也不认为小富即安的生活能安稳,关于这一点,现在想必不用我再多说什么,我继续说重点。

    假设你有800万港币,你可能让自己一直过得很好,也可能只有一段时间过得很好,沾上毒瘾或者被人骗了、偷了、抢了,钱很快就没了,而你花钱花惯了,再回到没钱的日子,你根本接受不了,或轻生或发疯,结局惨淡。

    为什么?

    因为你对金钱缺乏认识,也缺乏掌控大笔金钱的能力,就是所谓的人不配财必有所失,一个人的德行和福报应当与其所处的社会地位和经济状况相匹配,如果德行不足以支撑其所拥有的财富或地位,那么这个人必定会失去什么。

    刚才的国防部长、五星上将,你可以当作笑话,但其实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不久的将来,我身边的某个人有很大的机会能坐在那个位子上,那个人不一定是你。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想坐在高位,就要有匹配的知识储备和技能。

    跟着我,财不用说,我不仅会给你,还会给你合理的理财建议,让你的资产会一天比一天多,但高位需要你自己争取,你要往你脑子里多塞一点知识,让你自己尽可能离高位近一点。

    或许一切都是徒劳……”

    冼耀文敲了敲太阳穴,“你的脑子并不能支撑你执行多线任务,而你的专注都用在练武上,无暇顾及其他,你的下半辈子只能跟在我身边当保镖,高位离你一直遥远。

    但是,多掌握一点知识会让你精神生活更丰富,也能帮助你找到一个更好的老婆,生出的孩子更加健康、聪明,有你留下的家底,你的孩子有更高的起点,人配财,德配位,一切皆有可能。

    以上就是我对你的反问‘我还要学演戏’的回答,接下来,我享受这顿美妙的晚餐,你心不在焉地思考你的人生,如果忙得过来,不妨幻想一下你的西西里岛姑娘,个子高不高,皮肤白不白,晚餐愉快。”

    话毕,冼耀文把报纸放到合适的位置,拿起筷子享受他的晚餐,而戚龙雀如他所想,吃饭心不在焉,脑子一直在转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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