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奇耻大辱
陈宝祥无法评判白凤凰做事的对错,雷先生这么说,似乎也有道理。
“陈老板,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陈宝祥摇头:“我不知道,白小姐和修夫人要做什么,我就陪着去做。冯爷是地头蛇,得罪了他,似乎也没什么好处。泺源公馆是占领军在济南城内的最重要机关,郑先生的话我更不能不听……”
“哈哈哈哈,你这个人,西瓜掉到油篓里——滑头滑脑!”
雷先生无奈,陈宝祥谁都不想得罪,也不敢得罪,说出的每一句话,力求让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
“如果我反杀万花楼,你会帮谁?”
这句话,带着难以掩饰的杀机。
由此可见,雷先生嗜杀之极。
与霹雳堂的任何一代高手相同,他继承了雷家的爆裂脾气,一到关键时刻,根本无法自控。
这是天性的表现,与当下环境无关。
即便是在和平年代,肯定也是如此。
“雷先生,为何要反杀万花楼?如果白小姐离开济南,川中大人物不再逼迫,这件事就这么了了,不好吗?”
“陈老板,留着万花楼,始终是个隐患。川中大人物没能在济南得手,到了沪上,肯定还会纠缠不断。那里的环境更复杂,我动手杀人,多有不便,不如就在济南解决问题。”
陈宝祥无奈,无论是雷先生还是万花楼,他都做不了主。
“好吧,好吧。”
“你还没说,要站在哪一边呢?”
“雷先生,我不知道。以前,万花楼是我朋友,但现在他们受川中大人物的指挥,就已经变成另外一股势力了。”
这是实情,川中之事,正邪繁复,谁都不能妄言,是对是错。
陈宝祥选择做缩头乌龟,或许是最正确的做法了。
雷先生迎着山风,洒脱振臂,仿佛一头即将翱翔天空的苍鹰。
“陈老板,好好想清楚,到底要站在哪一边,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呵呵呵呵……”
陈宝祥仰望着雷先生的脸,感到由衷的绝望。
济南百姓如同猪狗蝼蚁,任由外来者屠戮。同时,百姓如同一盘散沙,没有任何团结之力,任人宰割,由人渔猎。
“有人来了。”
雷先生猛地垂下手臂,腰间咔咔两声,两把手枪同时子弹上膛。
山道尽头,有两个人影缓缓登山。
“是……川中大人物,另一个是……连城璧?”
雷先生目光如炬,隔着百步,已经看清了那两人。
陈宝祥松了口气,只要来的不是顾兰春,他就放心了。
顾兰春与修夫人,是当下济南城内,他最关心的两个女人。
那两人一级级走上来,左右观看山景,似乎没有任何敌意,也不带着任何戒备之心。
“装模作样,包藏祸心,找死!”
雷先生如同受惊的豹子,暗藏利爪,蓄势待发,已经做好了捕猎的准备。
两人走近,大人物向陈宝祥挥手。
连城璧稍稍落后一步,在大人物面前,她保持谦逊低调,避免抢了大人物的风头。
“陈老板,雷先生,二位好兴致啊,在这里聊天?居高临下,俯瞰济南,极目远眺,遥望黄河,呵呵呵呵……乱世烽烟之下的济南,能有看景聊天兴致的,大概只有你们两个了吧?”
大人物换了簇新的长衫和皮鞋,手里握着一把尺许长的缎面折扇,轻轻摇动,仪态恭谨。
他代表的是南方军,任何场面上的事,都不会失了礼数。
“二位过来,有什么指教?是下最后通牒,还是宣读圣旨?”
大人物哈哈大笑:“雷先生,不要一上来就咄咄逼人。这里是济南,不是川中,大家暂且抛开身份,你不代表霹雳堂,我也不代表南方军,开诚布公,打开城府,轻松聊聊,怎么样?”
他的态度如此轻松,大大出乎陈宝祥的意料。
此前,陈宝祥一直以为,川中大人物来到济南,主要任务就是捕杀雷先生。可是,看此情形,仇人见面,并未分外眼红,斗智而不斗力。
雷先生从大石头上跃下,向二人拱手。
“在川中,霹雳堂几经围剿,已经凋零。大人物到济南来,不是冲着我雷某人吗?”
大人物向侧面树林中的木桌指了指,带头走过去,一撩长衫,轻轻坐下。
连城璧向陈宝祥拱手,也跟着过去,站在大人物身后。
她是万花楼的大宗主,但这只是区区江湖地位,跟南方军代表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她不够资格,与大人物平起平坐。
雷先生冷笑一声,带着陈宝祥,跟过去坐下。
“霹雳堂的生死,跟我无关。我到济南,唯一的使命就是天子绣。”
大人物开门见山,直指目标。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根本无需赘述解释。
接着,大人物取出一封书信,交给连城璧。
连城璧取出信纸,低声诵读:“汉武先生,见字如晤。曹大帅之女由北平至济南,无法南下。如无天子绣,自然找不到大清龙脉。如无龙脉,自然无法领导大清后裔‘龙骑军’。破日寇,除乱党,非龙骑军莫属。请先生速至济南,破解迷局,找到曹大帅之女,取得天子绣,回川中共谋大局。”
陈宝祥听到“龙骑军”的名字,心里突然升起了希望。
那支部队是大清御林军中的精锐,“龙骑”之名,是皇帝御笔亲封。
武昌起义之后,大清皇旗落幕,龙骑军也隐入民间,不再出现。
江湖传闻,只要找到大清龙脉,取得其中的努尔哈赤帝皇龙符,就能号令龙骑军,驰骋疆场,扫荡敌寇。
大清官场腐败,但龙骑军的供养俸禄,却是皇帝亲笔拨付。所以,这支军队有足够的粮草储备,跟日本人开战,不会落于下风。
“雷先生,我要天子绣,其他事情,一概不问。如此一来,你我之间,就没有利益纠葛了,对不对?”
雷先生长长地松了口气,脸上笑容浮现:“唉,如果阁下早这么说,我就不会如临大敌了,也不会请泺源公馆的朋友驻兵帮忙。如此甚好,大家各取所需,井水不犯河水,好极了,好极了。”
陈宝祥冷眼旁观,早就看透了其中的关键问题。
如果修夫人、白凤凰的其中之一是曹大帅之女,那么,干佛山困局仍然是个死结,无法拆解。
川中大人物无论要拿下哪一个美人,都必须跟雷先生兵戎相见。
谁想要天子绣,都得过雷先生这一关。
他深吸了一口气,等待大人物的回答。
“我有一道密令,雷先生,可以决定霹雳堂的生死。你们在成都外浣花溪杜甫草堂的那些祖宗墓地,是搬迁不走的对吧?毁灭墓地,霹雳堂的八百年历史就一下子抹净了,你们这一代人,就变成了不可饶恕的不肖子孙。这种损失,谁承受得起呢?”
这一段话,直接戳中了雷先生的死穴。
他瞬间涨红了脸,冷笑着不语。
毁灭祖宗墓地,公开开棺鞭尸,是对江南霹雳堂雷家最大的侮辱。
只要雷门弟子还有三寸气在,就不可能忍受这种奇耻大辱。
这件事到底应该怎么解决,谁都没有办法。
雷先生在济南,鞭长莫及。
他又不能回到川中,向南方军讨回公道,霹雳堂的墓地只能是任人宰割。
“雷先生,如果你能坐下来好好谈,我们就可以达成协议,从你这里解决霹雳堂的危机。你说怎么样?”
这当然是二者折中的好办法,很可惜,大人物的这种口气,摆明了是要要挟对方。
雷先生也是聪明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阁下给我这么大的优惠条件,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大人物笑起来:“”当然是想让你作为中间人,请日本人退避三舍,由我们拿到天子绣,然后双方不用起任何争斗,就此一别两宽,怎么样?
这就是大人物今天来的目的,表面看是冒险,实际上已经掌握了雷先生的命脉,对方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陈宝祥钦佩大人物的勇气,但他也看得出,这种威胁未必对雷先生管用。
这个人心思缜密,不会轻易被人威胁,一旦双方谈崩了,一场厮杀就在眼前。
“谢谢你给我指出一条明路,但我还不想放弃天子绣。谁拿到大清龙脉,就能够光复天下,南方军是不是也这样想?如果能命令龙骑军,南方军将会不费吹灰之力收复失地,打过长城去,解放东三省。”
大人物笑起来,轻轻点了点头,默认了这种说法。
看来,双方寻找大清龙脉,不仅仅是为了宝藏,而是为了命令那支天下无敌的军队。
陈宝祥站在一边,根本无从插嘴。
他和连城璧一样,都不过是听人吩咐的傀儡。
“雷先生,到底能不能谈妥,全在你一句话。你说句话,江南霹雳堂在川中的墓地就能保住,所有的雷家祖先不至于暴尸荒野,你说是不是?”
雷先生陷入两难,如果他答应对方放弃大清龙脉,就能保住祖先的尊严。
反之,他将是雷家的罪人,遭到万人唾弃。
在这种反复的纠葛里,雷先生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冷峻。
最终,他点了点头:“那好吧,我放弃天子绣,撤出济南,不给你添任何麻烦,怎么样?”
大人物也松了口气,这场谈判太关键了,对于双方来说,谁都输不起。
雷先生如此识时务,让大人物也觉得如释重负。
“好了,我们口说无凭,连城璧和陈老板就是我们的见证人,有他们在,这份口头协议就会完全有效,对不对连小姐?”
连城璧赶紧点头:“那是自然,二位都是当世高手,一个代表南方军,一个代表霹雳堂,只要你们签订协议,下面的人自然照着执行。”
大人物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今天天气不错,办事也顺利,能够跟雷先生达成和平协议,整个济南城的事情就好办了。走吧,连小姐?”
连城璧再次点头,伸手向山下一指,弯下腰,邀请大人物前面走。
大人物刚刚迈步,连城璧突然拔出短刀,一刀插入大人物的后腰,刀尖从腹部贯穿出来,刺了个透心凉。
陈宝祥吓了一跳,根本料不到,还有这种变化。
连城璧对大人物恭恭敬敬,待若上宾,怎么可能突然袭击?
连城璧手法很快,一刀刺穿之后,接着连续第二刀、第三刀,一直刺了十几刀才停下来。
大人物一声不吭,软绵绵地向前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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