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迫在眉睫
“炸毁八大公馆，迫在眉睫——”
这就是陈宝祥当下的感觉，当他浑身滚烫、几乎昏厥时，灵魂已经飞走一半，只差一点就要上西天。
以前谈到日本鬼子的细菌部队，好像还远在天边，如今，的的确确，近在眼前。
宏济堂的大夫再厉害，也比不上日本鬼子的细菌传播速度，他们连偏远的乡村也不放过，就证明已经失去人性，哪里薄弱，就往哪里进攻。
那些乡下人，根本不知道日本鬼子的狼子野心，人家给什么他就吃什么，送什么就要什么，轻易就会传染上细菌，等到大难临头，死的悄无声息，坏消息也不会传到城里来。
“传文，你在外面一定要小心，尤其是经过八大公馆，千万绕着走。”
柳月娥忧心忡忡，每一个孩子她都挂在心头。
陈宝祥渐渐觉得，胸膛里有一把火要燃烧起来，他甚至想去质问宏济堂的人，为什么还不动手？还在等什么？
“当家的，以后咱做事儿，不能闷着头往前干，有些事情太危险，容易惹火烧身，还是忍忍吧，千万别再给别人当抢头。”
陈宝祥脸上一红，他知道柳月娥说的是什么，其实女人都很聪明，既然知道修夫人存在，就一定会联想到陈宝祥跟对方之间做了什么？
柳月娥内心明明十分嫉妒，表面上却不得不装出胸怀若谷的样子。
陈宝祥尴尬：“我明白，在外面一定小心，现在日本鬼子猖獗，像疯狗一样，不管咬上谁，都自认倒霉，警察根本不管。”
柳月娥答应着，退下去了，陈宝祥告诉传文：“类似的消息，好好记住，最后结果如何也要说清楚。”
传文点头答应，事情到此为止。
陈宝祥刚刚痊愈的时候，还想去看修夫人，可现在他知道，细菌病毒厉害，不能去传染对方。
他在家里一直躺着，浑身病殃殃的，有点抬不起头来。
柳月娥行动加快，直接找了媒婆，领到家里来，让老两口听听她的意见。
这一次媒婆介绍的女孩子姓刘，上过洋学堂，曾经获得济南市女子书画比赛的优胜奖，属于是喝过洋墨水的洋学生，恐怕娇嫩得很。
陈宝祥看了看照片，面相只是一般。
他觉得心里有点嘀嘀咕咕，拿给传文看。
传文摇头，又送回来，再次轻轻摇头。
看起来，传文没有相中。
陈宝祥有些遗憾，这个孩子已经很不错了，比起其它的姑娘，最起码能够读书写字，不是文盲，将来帮助传文经营也有把握。
其他的女孩子更是白费力气，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柳月娥跟着媒婆上门，看了之后，自己先相不中，更不可能跟传文说，四五个媒婆全都碰了钉子，没有一个人让老陈家全都满意，只能无功而返。
陈宝祥痊愈之后，觉得身体虚弱，一想到日本军部防守森严，就感觉失去信心，无法前进，也完成不了修夫人给的任务。
宏济堂那边已经没有消息，那个伙计回去报告，很有可能具老板也会打退堂鼓，不能进行无把握之战，杀不了叛徒，反而损失全部人马。
陈宝祥内心着急，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停滞不前，抗日的运转也要停止了。
陈宝祥觉得活着要紧，只要能避开病魔，他愿意多做善事，向世界给予报答。
他一个人拖着病体出了后门，向西到了起凤桥。
看着泉水从两家山墙的夹缝里淌出来，所有游客都觉得神奇，但对济南来说，已经习以为常。
陈宝祥只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努力，跟上时代的变化。
可是，看见泉水，他的内心就仿佛开了锅一样，日本人对泉水熟视无睹，来到泉城，就跟去往其他地区一模一样，他们每天忙于战斗，也不会停下来，否则，前有阻击，后有追兵，就容易出现全面崩溃。
陈宝祥站在桥上，忽然间长叹一声，宏济堂知难而退，这令人不寒而栗，也许大家都知道日本鬼子不好惹，弄不好有生命危险，再也不会成匹夫之勇，这样一来，解放济南就变成了难事，再也不可能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热血奋斗。
陈宝祥从来没觉得自己老了，可现在一阵风吹来，吹得他透心凉，他才觉得，自己已经不是生龙活虎的年轻人，不得不服老。
远处，日本鬼子的膏药旗迎风飘扬，宣示着他们对这个城市的占有权。
如果放在过去，陈宝祥看到那面大旗，内心就会升起怒火，恨不得冲上去，把旗子扯下来撕个粉碎。
如今，这种怒火已经变成了更深层的愤怒，全面消灭日本鬼子，而不是拿着日本人的国旗发泄。
他在等着一个机会，那就是南方军和八方面军联手，送日本鬼子上西天。
起凤桥四周死气沉沉，跟韩长官在的时候完全不同，河边没有一个人洗衣服，河水翻翻滚滚，向北流向大明湖。
他想到了秋天，大明湖的莲藕又白又嫩，菱角黑中透亮，丰收的季节，河边挤满了人。
如今，日本鬼子占领了这里，喜怒无常，随时都会掀起杀戮，济南老百姓学乖了，躲在家里不出门，任凭外面再热闹，也闭门锁户，不出来看。
猛然间，有人从侧面走出来，正是那个伙计。
“陈老板，知道你病了，过来看看，家人说你到这边来，我就沿着路一路找过来，没想到这么巧。”
那个伙计掏出一张图纸，在旁边的石凳上铺开：“陈老板，这是你给的日本军部地图，我们的人也做了验证，相差微小。现在我们决定。声东击西，引蛇出动，让日本军部内部空虚，趁乱杀进去，以硬碰硬，打一个歼灭战。”
陈宝祥听完，立刻皱起了眉头：“你们以哪里为突破口？”
“肯定是以八大公馆，我们会派出八支人马，同时进攻，使用手榴弹，炸他个人仰马翻，只要日本鬼子分心抢救八大公馆，我们就有办法了。”
陈宝祥去过凤凰公馆外围，伙计说完，他立刻就知道，抱着这种心思冲击八大公馆也会受损失，不可能全身而退，战线拉的很长，来不及收回，就会被日本鬼子反杀。
“如果八方面军成为你们的策应，双方合作，事情就稳妥了。”
伙计摇头：“那不可能，我们是执行特殊任务，跟所有的行动不同，只针对这些人，至于其他的人，哪怕是恶贯满盈，也不在我们的处理范畴。你说的跟八方面军合作更不可能，如果我那样做，就是叛徒。”
陈宝祥的头昏昏沉沉，只要杀鬼子，应该可以联手，这个伙计太固执，只是执行上面的命令。
“那好吧，你们轰炸八大公馆，不要惹出其他麻烦，整个济南的鬼子增加了五倍以上，你得知道，如果战斗开始，短时间内不能结束，你们就会陷入重重危困之中，对不对？”
他只是给对方提个醒，南方军的消息很灵通，这些事情伙计肯定摸得一清二楚。
“我们都知道，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日本鬼子的实验室偷偷摸摸建成，比我们想象的要快，他们的细菌部队四处出击，已经让老百姓吃尽了苦头。”
陈宝祥用力攥住栏杆，他自己就是细菌的受害者，对这一点深恶痛绝。
“陈老板，实在是抱歉，我们这样做，如果引起日本鬼子的反击，有可能让你受连累，所以，到时候我们派人抢劫米饭铺，造成你们一家人被打的假象，免不了得让你上演一出苦肉计，如果有失礼之处，请你原谅。”
陈宝祥苦笑：“为什么会这样？你把我们卷进去，这会让鬼子怀疑到我们，弄巧成拙。”
伙计摇摇头：“你带着我去日本军部，好多鬼子都已经记住我的样子，混战之中，很有可能被他们认出，为了防患于未然，这样做最稳妥。”
陈宝祥挠挠头，的确如此，看起来南方军破釜沉舟，这一次要在济南弄一个天翻地覆，作为他们的朋友，只能陪着受罪。
他点了点头：“那好吧，让你的人下手轻一点，不要伤了我闺女。”
那个伙计十分尴尬：“我也没想到会弄成这个样，原本以为轻轻松松就能拿下日本军部，鬼子增加兵力太多，又听说神风特战队就在附近，失败的可能性极大，我们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陈宝祥低声叫起来：“这怎么行，你们这不是战斗，而是自杀。”
伙计摇摇头：“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既然是抗日，就一定有伤亡，不在我们身上，就在别人身上。”
陈宝祥急了：“你们做完全错误，不要为了为国尽忠而尽忠，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只有活下去，才能迎来胜利，对不对？”
其实，他知道，不管怎么说，伙计已经铁了心，应该是上级下了死命令，完不成任务，就要受军法处置。
命令是给具老板的，伙计作为他的警卫，只能铤而走险。
“陈老板，你是个好人，耿直忠厚，与人无争，代表了济南人的本性，从前有什么得罪之处，请见谅。今天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如果我侥幸不死，江湖再见。”
伙计用力拱了拱手，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金条，还有十几个大洋，全都塞到陈宝祥口袋里：“陈老板，看起来，以后这些东西我用不到了。具老板是我的上司，对我们兄弟仁至义尽，士为知己者死，所以，这一次我们为了保住他，就得轰轰烈烈大干一场。”
陈宝祥早就听得出，伙计认为这样干并不好，但是为了具老板的面子，又必须这样做。
这是一个愚蠢的决定，一腔热血洒错了地方。
“小兄弟，还是冷静下来，为朋友两肋插刀，这句话没错，但你必须明白，你们死了，是济南的损失，也是宏济堂的损失，历史上不会留下你们的名字。”
他说的话似乎过于高深，那个伙计根本听不懂，告辞离去，向前进了芙蓉街。
陈宝祥长叹一声，站在桥上，久久不能释怀。
济南人很早就有一句俗话，善心动不了恶魔，好话劝不了该死的鬼。
他已经跟那个伙计说了很多，对方听不进去，只遵从上峰的命令，至此不悔。可惜，他的上峰远程指挥，留在四川，根本不知道第一线的情况。
即便他们采取以卵击石的行动，上面也觉得是正确的，这就导致这些人一定会白白送死，起不到任何作用。
大好的中国男儿，就这样尸骨无存，真的是中国人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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