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中英经济与中英战争（五）
夜幕降临，永田铁山与小畑敏四郎从陆军部大楼出来。距离东京大地震将近3年，东京市区的废墟已经基本清理干净。但废墟上并没有开始建设新建筑，夜色中，曾经人口密集灯红酒绿的东京市颇为冷清。
小畑本是送永田出来，看到永田竟然掏出烟盒递过来一根烟，就知道永田有问题要问。果然，小畑刚点上烟，永田就问道：“小畑君，令尊是贵族院的议员，应该对贵族院议员很了解。如果小畑男爵有时间的话，我想拜见男爵。”
“永田君想知道什么？”
“贵族院里有多少人认同帝国国内市场建设方案？”永田果断答道。现在日本国内暗潮汹涌，起点是两位莫名死去的众议员提出的‘日本土地维新大纲’。随着之后的酝酿，报纸上已经提出了《大日本帝国国内市场建设方案纲要》。根据报纸上的报道，这份‘纲要’是某个议员，或者某些议员提出的方案。
永田认为报纸上说的都是鬼话，如果众议员有能力写出这样的‘纲要’，大藏省一定会邀请这位议员成为大藏省内重要官员。所谓的纲要是将‘何学’内容，中国土地革命的实践，以及平丰盛教授的考察报告综合起来，基于日本现状而写出来的。主笔的人一定是一位优秀的经济学家以及有经验的官员。永田甚至有些怀疑，会不会是何锐终于出手了。
夜色中，小畑敏四郎看着大口抽烟的永田面前，火光忽明忽暗，配合着昏黄的路灯，永田的神色略显狰狞。思索片刻，小畑问道：“永田君为什么会担心贵族院？”
永田回答的非常果断，“接下来，贵族院中不能出现敌人。”
小畑感受到了永田狠辣的情绪，心中有些惊讶。他虽然觉得日本国内压力很大，却觉得还不至于到了必须明确敌我，做上一场的地步。又仔细看了看永田的神色，还没考虑该怎么开口，就听永田说道：“还请小畑君将我登门拜访的请求带给令尊。”
“好。”小畑答道。然后就见永田抛下半截烟卷，躬身行礼后上了汽车。已经发动起来的汽车立刻行驶起来，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直到什么都看不到，小畑也没有回陆军省大楼，他继续慢慢抽着烟卷，心中回想着今天永田在陆军省的发言，“当下皇道派与统制派的分歧已经微不足道，重要的是保住皇国国体。皇国中的确有些为富不仁之辈，若是想提升国内市场，当对他们进行呵斥。但是土改绝不可行。”
而小畑从他大哥那里得知，贵族院内还真的有人提出了贵族院版本的土地改革。连小畑从大哥这里听到了版本的介绍后也明白过来，该版本就是试图不疼不痒的改革一下，给国民一个交代而已。也不能说这个土地改革的版本连一丁点的改变都没有，但是这个版本真的只有一丁点的改变。
然而在永田看来，任何妥协都不能给。如此强硬的态度与永田平素里给人的留下的那种灵活的态度大相径庭。小畑不觉得永田出了什么问题，那么剩下的理由只有一个，永田已经看到了某种小畑完全没看到的危险。
会是什么危险呢？小畑丢下烟头，向军务省大楼走去，一路上有许多念头翻转，却没办法做出确定。
夜更深了。西园寺公望已经在书房的摇椅里睡了一小觉。老年人睡得浅，当走廊上脚步声响起的时候，日本元老西园寺公望已经醒来。等他站起身的时候，仆人已经轻轻打开门，见到西园寺后，说道：“老爷，永田君来了。”
一老一少并没有客套，在书房大玻璃窗下的西式茶桌两边坐下，永田就开门见山的说道：“阁下，现在国内的局面已经到了不能做丝毫让步的程度。那些看似有道理的方案只会将皇国拖入混乱。”
西园寺公望并没有丝毫讶异，他平静的问道：“难道那些看法中竟然没有丝毫可取之处？”
这些天以来，日本上层并非什么都没做。不仅是上层研究了关于日本国内市场的建设纲要，摄政皇太子裕仁也请教过西园寺。甚至连‘被生病’的大正天皇也把西园寺叫去，用皇室特有的仿佛什么都没问的‘含蓄’方式进行了咨询。
西园寺当然觉得这方案十分激进，可行度非常非常低。作为日本仅剩的元老，西园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方案并非没有可取之处。尤其是这个方案的理论依据十分扎实，其应用的目标相当明确。根据从中国得到的情报来看，中国经济也因为成功的‘资产重组’而重新开始活跃起来。所以极少数上层开始觉得或许可以在某个程度上试试看。
面对永田旗帜鲜明的反对，西园寺很想看看这位被寄予厚望的日本陆军最聪明男人到底怎么考虑的。在西园寺做好了准备之时，永田开口答道：“阁下，您一直辅佐伊藤公。伊藤公为日本争取到的是日本在东亚的发言权。建设国内市场看上去是经济问题，实际上是皇国向何处走的战略选择。一旦施行，哪怕只是开了一个很小的口子，日本国策就必然转向国内。那时候，伊藤公呕心沥血才让日本获得的东亚发言权就会失去。”
听永田提及自己的老师伊藤博文，西园寺平静的心情还是起了波澜。当年西园寺公望跟随伊藤博文赢得了日清战争，从此拥有了东亚的发言权。自此，日本走上了全新的道路。但伊藤博文死后，日本国内应习惯了这样的地位，再没人提及东亚发言权对日本的重要性。仿佛日本天然就该拥有这样的权力。
永田率直的把这个问题抛出来，西园寺公望感觉自己被说动了。原本就对永田颇高的评价竟然又提高了一些。但这个问题关乎日本的国策，西园寺公望追问道：“永田君，你认为中国未来会赢？”
“现在的日本已经没有能力组织百万陆军与中国打国战了。即便有，即便与中国开战，双方都死200万人，仍然改变不了任何事。但这不是日本从此改变国策的原因。”永田说到这里，情绪已经激动起来。他的喉头蠕动了一下，最后还是拿出了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根。
西园寺想了想才继续问道：“永田君，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阁下。以现在的日本经济，依旧能给中国制造非常大的麻烦。在未来相当长的时间里，日本的海军依旧能够压制中国。那么，凡是希望日本平衡中国的国家，都会认同日本在东亚的发言权。但是，日本的国策一旦转向国内，还会有多少人支持日本花费巨大的财力支撑军队，来平衡中国的政策？一旦国内不支持，日本就不得不放弃坚守东亚的发言权。东亚的发言权就会成为与中国进行经济合作的筹码。先是一点点的被抛弃，最终被彻底抛弃。阁下，您愿意接受那样的未来么？”
西园寺当然不愿意放弃日本在东亚的发言权，可他也觉得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糟。思索一阵后才问道：“真的会发展到那一步？中间就不存在变数么？”
永田毫不畏惧的回望着西园寺公望的目光，“何君还年轻的很，而且何君已经组建起了非常出色的政府。如果想等到变数出现，需要很长的时间。如果放弃了话语权，日本很可能在数年内就不得不放弃。阁下，我认为您能明白的。”
听永田如此坚定的认为日本数年内就会彻底放弃东亚发言权，西园寺公望的确怀疑永田夸大其词。但是西园寺公望也的确理解了永田的意思，于是西园寺公望说道：“永田君，今天就先谈到这里这几天也许会有聚会，我想请永田君出席。”
见到自己的努力有了点效果，永田心中轻松一些，果断躬身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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