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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肆五章 规矩


  很多地方,沿海之地都是礁石坡地,地方狭小。盐田的建设不具备地利条件。人工汲水晒盐,那只能小规模的运作,否则根本得不偿失。

  所以,海水晒盐的第一个条件便是,海边地势平坦,有建设盐田的条件。这样潮起之时,可凭海潮之力引海水入盐田之中。这既节省了人力,有能大规模的引海水储存,用来不断地制盐。

  这是极为重要的。在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抽水机,什么电动机代劳。一切都是人力。能利用潮汐引水,利用自然之力,那是最为关键的。否则,一座大盐场,光是汲水的挑夫便要数百上千人,效率极低,成本极大,那是不成的。

  盐渎县海岸曲折,岸边地势平坦开阔,从海岸往内陆蔓延数里皆为平畴。这便是它成为大规模制盐之所最好的地势条件。

  而第二个条件便是,需要有长时间大时段的晴好天气来晒盐。少雨多风,空气干燥,最利于制盐。因为蒸发快,流程短,产量高。

  这样的气候条件,便足以淘汰一大部分海边地方了。多雨之地,别说晒盐了,海水入池,几经风雨,怕是比海水还淡了。那还怎么利用日光之力?

  盐渎县便是少雨多风之地,阳光海毒辣的很,让他在气候上再得一分。

  其三,海和海不同,有人以为海洋想通,海水的浓淡便相同,这是个错误的想法。影响海水的浓淡的因素有很多。比如气温低的地方,海水蒸发量小,局部海水咸度便没有蒸发量大的地方高。而多雨潮湿地区,雨水多蒸发少,同样会让局部海域海水含盐度便低。

  近海之地受上述影响便更大了。特别是大河大江入海之口,丰水期河口海水浓度极低,几乎尝不出咸淡来。枯水期也必其他地方浓度要低许多。

  这便是许多临海之地,因为有大河注入,即便地势和气候适宜,却也不能成为晒盐之所。海水含盐低,制盐效率便低,这是个最为简单的道理。

  盐渎县处在淮河和长江入海口之间,相距皆有百里之地,故而恰好不受影响。因本地气候之故,蒸发量大,近海海水盐度极高。

  《汉书》谈及盐渎县制盐之利,便有‘东楚有海盐之饶’之言。这一个‘饶’字,便说明盐渎县海水之中含盐量之高。

  诸般因素,造就了盐渎县独特的地位。这处海滨小县,无矿产之丰饶,无山水之秀丽,无土地之肥沃。可以说,是一处贫瘠的土地。但是,只凭得天独厚的地理气候和海水中的盐分的丰饶,从先秦到如今,都是重要之地。成为每一个朝代朝廷必须格外重视的地方。

  李徽知道的数据是,盐渎县全县人口两千三百户,共计一万一千余民。其中在朝廷盐场做事的近三成。几乎每一户家中的重劳力都在盐场做事。一个朝廷盐场,几乎养活了一整个盐渎县的百姓。

  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靠海吃海了。

  李徽等人城中转了许久,见天色渐晚,夕阳西斜,李徽决定先找个落脚之地。虽然盐渎县令是李徽的下官,去找他自然能得到很好的安排,但是李徽还不想这么早暴露身份。

  几人在北城找了一家小客栈落了脚。许是没什么生意之故,突然有人投店,让店家掌柜甚为高兴,殷勤之极。

  小客栈也意外的干净敞亮,洒扫的甚为干净整洁。客房小院里还载着一些花花草草。

  傍晚时分,掌柜的按照吩咐去街上买了当地的菜肴送来。一大盘泥螺,一大盘油炸的弹涂鱼,还有一尾海黄鱼。外加一盆名叫昆布的海藻烧的蛋花汤。

  这一顿可都是本地地地道道的海味,虽然味道有些冲,以腥咸为主。但海味便是如此,滋味更是没的说。谢道韫最喜欢的弹涂鱼,鲜美香脆,简直绝妙。问了店家,方知此物是从海泥之中抓到的,不但能入泥,更可以在陆上行走,一时以为奇。

  天黑之后,李徽在谢道韫屋子里和她说话聊天。谢道韫问李徽明日作何打算。李徽想了想,决定明日去海边盐场去瞧一瞧再说。先摸清楚整体的情形,做到胸有成竹,之后再计较。

  同时,李徽还想去海边瞧瞧。说起来,李徽自穿越以来,还没见过这时代的大海呢。虽知道必然和后世无异,但还是想去瞧一眼。

  李徽颇有赖着不走的意思,没话找话的闲扯。说些奇思妙想,奇谈怪论,谢道韫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初更时,小翠在屋外出声提醒,谢道韫才忙叫李徽回房歇息。

  李徽不情不愿的起身出门,见小翠站在廊下徘徊。谢道韫和李徽说话的时候,她只能在外边呆着,所以等的颇有些着急了。

  李徽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忽然低声在她耳边道:“下回,我和你家小姐说话的时候,你可以去我房中去睡,不必站在外边。也许,我和你家小姐会说一夜的话呢。做下人的,要有眼力,要懂事。”

  小翠起先觉得这话莫名其妙,但忽然一下子想明白了,面红耳赤的进屋而去。心想:李公子没安好心。我家小姐怕是要糟糕了。

  次日清晨,洗漱之后,三人来到客栈前堂用早饭。掌柜的上了一屉面饼和几碗小米粥,正欲离开时,被李徽叫住了。

  “掌柜的,咱们盐渎县的盐场是在东门外是么?”

  那掌柜的点头道:“是啊,出东门三里便是海边盐场。怎么?客人要去盐场么?是去做工?”

  李徽笑道:“可以去做工么?”

  那掌柜笑道:“客人不是我盐渎县的,怕是不成。再说了,客人这样子,怕也做不了盐场的工。”

  李徽好奇道:“那是为何?”

  掌柜笑道:“盐场的工可不好做。那可是拿命挣钱,从早到黑,全是苦差。一般人是做不来的。况盐场只收我盐渎县百姓做工,不招外人。这是本地盐场规矩。”

  李徽哦了一声,点头笑道:“原来如此。我也不是去做工,我是想去瞧瞧罢了。一直听说盐渎县盐场规模庞大,想见识见识。”

  那掌柜正色道:“客人在城里逛逛便罢了,盐场最好不要去。没事去那种地方作甚?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而且,有兵马把守,你们怕是也进不去。”

  李徽愣了愣,笑道:“又不是什么机密之地,不过是晒盐之所,为何不许人进去?”

  掌柜笑道:“那便不知了。总之,朝廷司盐都尉下的命令,不许闲杂人等进入盐场。除非是在盐场做事的,否则一律不许进入。咱们老百姓听吩咐便是了,何必去惹麻烦?你们说是也不是?”

  李徽点头称是。又问道:“盐场在海边,我夫妻没见过大海,想去海边见识见识,岂不是过不去?”

  掌柜的道:“大海有什么好瞧的,全是海水而已。真要去瞧的话,绕过去便是了。你们往北走五六里,有个叫望夫崖的地方,就在海边。距离盐场有里许之地,你们上了望夫崖便看到大海了。若不怕辛苦,可以下了山崖去海边。不过真的没什么好瞧的。”

  吃了早饭,几人出了客栈。掌柜的特意叮嘱,晚间早些回来,说城外不太平,最好不要乱走云云。倒是有些苦口婆心的意思。

  李徽笑着答应了,和谢道韫小翠三人离开客栈到了街市上。不管那掌柜的说的是不是真的,那是要去盐场瞧一瞧的。距离盐场有数里之地,实在有些远。好在街上有驴车可雇,只不过是拉货的那种,一头驴拉着一个平板车,光溜溜的没有任何车厢遮掩。

  李徽雇了一辆,扶着谢道韫上了车。谢道韫这辈子也没坐过这种车,感受极为复杂。偏偏那拉车的驴儿在长街上突然大叫,引的众人侧目。让谢道韫哭笑不得。

  驴车出了东城,上了烟尘飞扬的大道。路上大车来回穿梭,有骑马的兵士押着一车车装满白花花海盐的大车去往城中。也有空车去往盐场方向。场面繁忙之极。

  赶车的老汉甚为健谈,李徽自然不会放过攀谈的机会。一听说李徽想去盐场瞧瞧,那老汉说的话和掌柜的如出一辙,表示只有司盐衙署里的人和在里边做事的才能进得去。

  李徽不死心,行三里之后,路上有一处关卡,横了横木阻拦。来往的车辆和人员都堵在那里一一盘查方可进入。李徽上前张望了一会,见所有进出之人都拿竹牌子给关卡兵士查验,方可进出通行。

  李徽终于死了心。遂让车夫赶车往北,从岔路绕行。行数里之后,转而往东,沿着一条狭窄的土路抵达海边一处高崖之下。

  下了车之后,李徽付了车钱,请那车夫傍晚来接自己回城,特地多给了车钱。那车夫同意了,赶着毛驴车一路扬尘而去。

  这一路的颠簸,谢道韫香臀都快要颠的肿了,但又不好意思说。小翠看出来了,提议歇息一会。于是三人在路旁树荫下歇息了一会,喝了水吃了几口干粮,这才慢吞吞的往那座山崖下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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