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55）

那天青瑛到底说了什么，除了他们俩人之外，估计只有月影能稍微听到一些，踏云远远站着，只知道春山君的屋门到最后都纹丝不动，好像屋子里没人一样，青瑛说了两三句话，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后放弃了，转身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门还是关着的。

恐怕是见不到了。

青瑛自嘲地笑笑，转身从石阶上下来，他的手刚一从屋门上松开，那奇异的力量便把他推了出来，就像是这屋子活了一般，又或者是在里面的人已经迫不及待要送客了。

青瑛这就回到了焦急等在外面的踏云身边。

踏云凑过来，安慰般地对他哼唧了两声，鹿言鹿语的，青瑛伸手揉了揉它脑袋，轻声说，“我便不打扰你们了，走啦。”

踏云非常乖巧地给他揉，依依不舍地跟着他往前走。

走了两步，只听月影说：“你不见他了吗？”

青瑛点了点头，“我恐怕现在不太受欢迎呢。”

黑狼虽然承认青瑛的实力，但是这些仙君啊神官啊做事它一直有点看不懂，怎么说是要见面，结果一个不见人，一个就在说两句就要走了，不是想见面才来的吗？那位也是，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月影十分疑惑，到底它沉睡的时间里又发生什么了？

可惜踏云永远不会告诉它。

“那你大老远跑这一趟是为什么？”月影说的很直接，青瑛还没办法反驳。

他想了想，只好应道，“谁知道为什么呢？我也搞不懂啊……”

青瑛这么说着，晃晃悠悠走着，便离开了烟岚岛。

后来……踏云就没再等到他再来了。

那是月影有许多事情还不明白，尽管听着看着，只觉得青瑛有点奇怪，两个人时好时坏的，不知道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十分糊涂，等后来它明白了，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虽然很久，但是还谈不上物是人非，人也都还在，只不过大多都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而它又是跟着青瑛一路过来的，等一路尘埃落定，它回首再看时，才发现他们已经走过了那么漫长的一段路途，艰险有之、委屈也有，只是周围没什么人能说，大多是一片黑暗，在这片黑暗中，月影唯一能看见的就是青瑛那张坚定的脸。

然后在某一天，月影突然顿悟了许多事情。

那次青瑛伤势很重，又是在魔界那种瘴气滋生的地方，他们和大军走散了，魔界那一群人经过上一次的打击，现在看到仙界的人都恨之入骨，都带着鱼死网破的决心在打仗，气势汹汹，青瑛消耗太多，又没有援军，最后节节败退，不慎跌落进一个山谷，不过因此魔界的那些人也暂时放弃了进攻，转而去找下山的路了。

月影那时候化成狼型，凑到一动不动的青瑛边上看了看，万幸，还有呼吸。有可能是太累了，在有些昏迷的情况下，青瑛直接就睡着了。黑狼窝在它边上，给他供点暖意，月影认真打量了自己主人半天，从那张血迹斑斑的侧脸上，看到了一张十分疲惫的、年轻的眉眼。

谷底就这么一束昏暗的月光，战无不胜的武神官憔悴的像一张薄纸，月影不禁和他依靠的更近一些，生怕来阵风把这张薄纸吹跑了。

然后它听见青瑛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很轻，它竖起耳朵，十分警惕地听，就听到了一声“春山”。

黑狼眨了眨眼，上古神兽心里那点被尘封了千百年关于爱恨情仇之类的东西，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一点点解脱，月影觉得自己好像终于是理清了些东西，现在再回想之前种种事情，就有那么几分顺理成章了……也更让人揪心了。

再后来，青瑛好歹是从这个山谷里熬了过去。然而狰河这次一点也不做样子，趁着他生死未卜之际，带军深入魔君老巢，魔君的身边人马几乎都寻着青瑛的踪迹去了，万万没想到这时候狰河会带兵前来。

据说魔君当时大怒，外面百万大军和被他控制的低级魔君交战在一起，狰河这个空子钻得是再好不过了。

短短几天的进攻，魔君好像又衰老了许多，他坐在椅子上，对狰河道，“副官好一手调虎离山，连我也被骗过了。只是不知道那位武神官大人怎么样了，说不定已经葬身谷底了，副官也丝毫不担心吗？”

狰河微微一笑。

只看到这一笑，狰河是什么态度大概也明白了。

魔君摇了摇头，最后一句话说的是，“竟然有如此狠心之人，仙界这么多年来也算是出了你这个人才。”

当时部下们正身处一片混斗，没人看见狰河的表情也没人顾得上听魔君在说什么，只等到最后大家赶到时，看到最后狰河一刀砍断了魔君的脖子，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一击让魔界彻底没有反抗的能力。

仙界……不，是狰河大胜而归。

青瑛一身伤好歹是从魔界活着回来，直接回到武神殿中修养去了，仙界一切欢呼雀跃都无他无关，再没露面过。

只是旁人不知道他伤势如何，大多以为他是心中不平，武神官这次回来，风头全被自己的副官抢得一干二净，放在任何人那里看来，都不是什么有脸面的事情，所以大家自然而然觉得武神官这是受不了冷淡了，所以任何场面都不出席。

最为奇怪的是，春山君也跟着销声匿迹了。据说烟岚岛这次彻底进入了封闭的状态，以往大家还隐约能看见个岛，现在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不过大家一心沉醉在胜利之中，魔君一灭，魔界如同一盘散沙，虽然并不好驾驭，但是没了领头人，他们早晚也蹦跶不起来，大家只想着现在看好魔界，早晚有一天，仙界就没什么威胁了，魔界也没人会出来害人了，更何况还有武神官在——大家渐渐不提起青瑛，狰河成为了武神官里的主角。

武神殿大门紧闭，里面一点动静也无，就在大家差点忘了他的时候，帝君从喜悦中缓过神来，倒是想起来他这位得力的神官了，便对武神殿下了召请。

这次召请也是秘密的，仙界不知道帝君与这位神官究竟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从第二天起，武神官青瑛便从仙界消失了。

有人说神官出征不利，被帝君责罚一顿，从此在武神殿一蹶不振；又有人说神官犯了什么大事，被帝君贬下了凡间受尽轮回之苦……

不乏有好奇的人在，只是事不关己，多问无益，看得出来帝君对这位并不满意，大家也就自觉不去提起，以免触怒。

这样一过就是几百年那么久。

几百年在仙界不长不短，忘记一个人绰绰有余。

青瑛武神官这个名字当真就像从仙界消失了一般，被人遗忘的彻底。

直到三百年后的群仙会上，神御园内，众仙看着春山君缓缓行至席前，他许久不出现，这样一看，和三百年前竟也无甚差别，只是眉宇之间多了几分坚定和坦然。他一来，便只问了一句话，叫众仙皆沉默下来，屏息凝视着这个方向。

春山君和帝君对面相望，问道，“青瑛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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