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42）

殿中忽然安静下来。

春山君视线往边上一瞥，落在趁机准备溜走的巨兽上，那巨兽有所察觉，立马不敢再动，这个庞然大物刚才还是场中的主宰，现在哼都不哼一声，扭过头看了看春山君。

春山君垂眸看着它说，“还没闹够？”

巨兽怂怂的不敢反驳，接下来的一幕却叫人惊讶不已——只见这巨兽非常委屈地趴到地上，紧接着它周身迅速缠绕起一圈圈黑色的烟雾，很快就和黑狼本身的颜色融为一体。

在两人惊异的目光之中，烟雾的范围越来越小，最终差不多只有一般人那么大了，再看过去，哪里还有什么巨兽的影子，只见黑雾之中慢慢走出来一只黑狼，和刚才那巨兽长的一模一样，只是缩小了好几倍，它往前走了两步，末了，还甩了甩身体，把身边的还没来得及消散的黑雾驱散了。

它从黑雾里走出来，仰着头嗅嗅周围的情况，然后回头看了一眼青瑛，这才一言不发地到春山君身边，踏云站在春山君一边，它就非常乖巧的坐在另一边。

这样看着竟然还有点可爱。谁能想到刚才那张牙舞爪的巨兽现在竟然是这幅样子！

狰河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还没缓过神，一来是这黑狼变化的有点太快，二来是春山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也不是烟岚岛的范围，难道这么巧，春山君也是来看书的？他想着，若有所思地看了青瑛一眼，武神官现在惊讶程度不亚于他，狰河心里切了一声，又转头看向春山君，问，“春山君，那只究竟是什么神物？为何出现在此？”

春山君这才往门内走进了一步，他伸手在空中随意摆了摆，只见大门就在他身后关上了。

踏云跟着走进殿里，从春山君身后探出头来，一双浅蓝的眼睛好奇地瞅了瞅，顿时一亮——它看见青瑛就站在不远处。

踏云看到青瑛还是亲切的，只是春山君在原地站着没动，踏云犹豫地看了看春山君的脸色，也不知道他这又是怎么了不太高兴，就自觉听话了些，把迈出去的一只蹄子收了回来。

黑狼狭长的眼睛瞥了这鹿一眼，非常不屑地从鼻子里呼出了一口气。

春山君的视线从两人的面上扫过，这才发话了，“这门是你们打开的？”

“是。”青瑛低垂下目光道。

狰河略挑了一下眉毛，心说怎么，这门还开不得么？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青瑛就已经一个眼神警告过来，狰河心里撇了一下嘴，不说就不说吧。

春山君于是看向青瑛，道，“藏书殿必须要口令才能阅览，硬闯者动静太大，会让守护兽发现，我当时对守护兽下的命令是格杀勿论。”

“你当时……”狰河这么一回味，瞪着眼道，“这意思……莫非……春山君就是这儿的守门人了？”

青瑛也愣了一下，看向春山君，看看他待要如何解释。

春山君也没准备解释，他点点头，“正是，藏书殿历来由我看管。”

别说是狰河了，就连青瑛也一直不知道。

狰河就不理解了。说起来能让春山君亲自出马，这藏书殿也有点不简单，但是入眼只有这些破书，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值得这样看守的。

这点倒也不是他最关心的，反而是刚才被巨狼折腾的够呛，现在难免还有些火气，一想到春山君作为守门人，这人却压根也不在此处，这不是擅离职守么？放任这巨兽到底应不应该？狰河天性多疑，这下一想更觉不太对，没那么容易跳过去，“春山君既然是这守门人，为何到现在才现身，这巨兽性情暴躁，只怕是害人不浅，怪不得没人敢来这个什么藏书殿，”

青瑛皱了下眉毛，淡淡道，“闭嘴。”

自打那次在武神殿之后，狰河还是有点惧青瑛三分的，平常得罪不起，该闭嘴就闭嘴，但是现在春山君在此，狰河在这种事情上太明白了，他不是不知道这话不能讲，只是知道青瑛碍着春山君在这里，根本不会想上次那样翻脸不认人。

果然，青瑛只是这么一说，眼神里是有些警告的意味，只是这点小怒意，狰河完全不放在眼里。他哼笑了一声，没理他，继续说，“这万一有什么差池，要怎么和帝君交待？”

春山君不晓得他俩之间的秘密，本来看到两人站在一起只是有点不满意，现在这会儿就不只是有点不满意了，也不知道是因为有人闯入了他的藏书殿，还是因为狰河现在拿帝君来压他，这会儿就沉着一张脸说，“二位没有口令，算是擅自进入……月影定然不会放过你们二位，狰河仙君，这点怨不得它，反倒是二位的所作所为……作何解决还要好好商议一下。”

春山君少见的脸色极差，尤是青瑛也愣住了。他紧跟着狰河后面想说点什么解释一下，结果被春山君这个气场一震，要说啥都忘了。

踏云和月影默默换了一个地方蹲着。

狰河眼珠一转，立刻说，“我可不知道什么口令，我这是一切听从武神官指令。”

绝了，到目前为止，青瑛才是最佩服狰河，不管形势多恶劣，他总能第一时间把自己摘干净。

谁知春山君听完，点了点头，竟然问青瑛道，“武神官，确实如此么？”

青瑛只能点头称是。

“既然如此，便和狰河仙君没什么关系，武神官，你可知错？”

青瑛低头道，“是。”

春山君看了他一眼，道，“藏书殿有藏书殿的规矩，狰河仙君既然与此事无关，就不必在此久待了，还是先行离开吧。至于武神官，暂且还是要留一下，这儿的规矩不能废，该罚还是要罚的。”

月影站在门口，龇牙咧嘴地目送狰河离开之后，大殿的门重新又合上了，发出了一声沉重的低吟，感觉它已经老旧的随时有可能要不行了。等狰河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了，月影才甩了一下尾巴，舔了下鼻子，意犹未尽地从门口走开，回到踏云边上待着，一鹿一狼特别规矩地候着，歪着头看着殿内剩下的两个人。

青瑛看起来颇为懊恼，真是没想到这里的守门人会是春山君，也从没注意过要什么口令之类的东西，但凡他要是知道，也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实在是大意了。

春山君踱步到他跟前停下了脚步，两人相距不过半步，青瑛感到一阵兰花的香味拂面而过，然后听见春山君说道，“好了，他走了。”

语气轻松，一点怒意都听不出来了，和刚才相比像是换了一个人。

青瑛这才抬起头，非常疑惑，“什么？”

春山君笑了一下，“你不会以为真的要罚你吧？”

他一笑，踏云这个修炼多年的仙鹿精立马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亲昵地蹭了蹭青瑛身侧的手。

月影：……

青瑛这才从有点懵的状态恢复过来，他伸手摸了摸踏云的脖子，这才说，“啊，我还以为……不过这到底是……”

“不过这个藏书殿的看守确实是我，只是进这个大殿，其实也不用什么口令，那是说给狰河听的。”春山君笑了笑，“他生性多疑，不这么说，他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先离开呢。”

“但是刚才……那只黑狼也说了口令什么的……”

春山君点了点头，顺手招来月影，月影在角落里待得好好的，见春山君招手要它过来，就不情不愿地挪了个地方，慢慢走过来了。

“这黑狼叫月影，它能传我命令。刚才察觉这边有人，月影和我说了下情况，想来不如将计就计，那狰河是不想惹事的人，帝君让他看着你，可是又何尝没有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呢，他现在惹一个麻烦帝君都会有所不满的……”春山君说着摸了摸月影的头，月影站着一动不动给他摸，“月影从小就待在这殿里，一般情况下的确就是睡觉，偶尔才会醒来，你们恰好碰上了，不过它其实挺温顺的，刚才也可能是被吓到了。”

被吓到了？真是看不出来，这狼胆子还这么小。

青瑛的目光有点惊奇，月影一抬头就看见了青瑛身上的那把青，抬头嗅了嗅。

“他好像认识这把刀。”

春山君看了一眼，“嗯。它虽然不在烟岚岛，但是岛上的所有东西它都认得。当然，也知道你。”

青瑛一听，微微笑了一下，月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踏云，突然转移了视线，悠悠走开了。

“怎么了？”

春山君轻声一笑，“没什么，月影挺喜欢你的。”

青瑛眨了眨眼，心说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正想着，春山君已经先一步往书架之中走去了，边走边说，“好了，所以你大老远跑到这儿来是看什么来了？需要我帮忙么。”春山君说着笑了一下，补充道，“实话说来，不会有人比我更熟悉这里了。”

“我……是想来看看关于的魔界的东西。”青瑛跟着春山君的步子走，抬头看了看四周的书架，现在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书架之间为什么有这么多关于烟岚岛的画像了。

“魔界？”春山君重复了一句，没等青瑛回答，他已经转过步子往另一边走去了。

很快他们就来到一处书架前，这边的书都有些陈旧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收集的，什么类型的也都有，各种各样，放眼整个仙界能同时找到这么多相关的，也就只有这儿了。

“都在这里了。你慢慢看。”春山君说。

青瑛点了点头，“那你……”

“我也随便看看。”春山君简单说了两句，先去别处转转，也没说要走。

青瑛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缓缓勾了下嘴角。

这么多书，青瑛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看起，不过反正也是他自己想看，没什么任务，就随手挑了一本，坐在一处空敞些的地上，踏云已经在他边上找了个位子窝下来了。月影离的稍微远了一点，不过也差不多，趴在地上，眼睛时不时盯着青瑛的方向，悠闲地晃着尾巴。

殿中和青瑛初见的样子完全不是一个样子，这会儿两边厚重的竹帘拉起来一些，光线很好，有阳光透过来，冰冷的地面晒得暖洋洋的。

春山君拿着书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不由也放慢了脚步，在青瑛对面的书架边上坐下来。

两个人各看各的书，也没说什么。青瑛颇为认真，春山君本来就是消遣，中途还开了小差——他视线从书上移开，只看见青瑛微微低着头，倚在书架上坐着，特别乖巧，光线落在他头发上，尘埃在他边上仿佛静止了。

是一副特别安静的画面。

就好像很久之前在烟岚岛上一样。

此时，春山君才感觉到，他们俩已经很久没见了。以及青瑛又将离开仙界，这一去不知道又是多久才能见到。到那个时候，两个人还能这样坐在一起聊天么？

春山君这么一想，便走神了。

“春山君？”

青瑛喊了他第二遍才听到。

“怎么？”

青瑛拿着书，疑惑道，“既然魔君现下已经不能支撑住，那为什么……仍旧是这一位呢？”

春山君嗯了一声，考虑一下，便回答道，“魔君虽然老了，但是他手下还是大有人在，这些人之间高低难分，各有想法，要让谁单独一个人爬上去，没那么简单；若是这些人之外，有人想要这个位子，同样的，就得先拿下这些人才行。目前为止，恐怕是没人相当这个出头鸟，加上有仙界在这里，他们心里也都有数。”

青瑛听着点了点头。

春山君停顿了一下，看了他一眼，说，“不过你现在看这些是想了解些什么？”

“也没什么目标，只是现在闲来无事，想着多了解一些也是有些益处的，狰河现在一直跟着我，哪里也去不了。”青瑛叹了一口气，起身换了一本书继续看。

说道狰河，春山君不由也皱起了眉毛。刚才也看到了，狰河杀心极重又实在有些不可靠，春山君甚至觉得他这样的人遇到月影时候不应该如此慌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还是故意装出来想让青瑛也乱了步调在月影面前露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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