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32）

帝君眯缝了一下眼睛，虽然已经设想到春山君这个凭空出现的徒弟不简单，但是着实没想到青瑛有这般能耐。他看了看周围，看起来大家都吃了一惊，定力差点儿的还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堂堂仙君，看别人打架也能看的如此害怕，看起来挺丢人的。

但是只要看到面前白雪纷飞，每一片冰晶尖锐的闪着寒意，当它们在场中四散开来，如同平地里刮起了一阵暴风雪时，这些冰晶旋转飞舞着，好像马上就要不受控制，向两边飞开，迎面而来万千银针恐怕也就是这样的场面。这么设身处想想，害怕也是可以理解的，

春山君面不改色，微微一抬手，在帝君面前布了个护阵。

帝君看了他一眼，空气中弥漫着躁动不安的风，炽热和冰雪交织在一起，两股力量疯狂涌动，吹乱了春山君鬓边的长发，只是他巍然不动，感受到帝君的目光，便解释道，“刀剑无眼，以防万一，还请帝君在我这阵中待一会儿吧。”

“有劳春山君了。”

话音刚落。

只听一声厉喝，是狰河举起了长枪，那长枪浑身浴火，在空中划开了一道鲜红的颜色，狰狞的样子看起来像他脸上那道疤痕，好像连空气都被他划裂了，从里面源源不断上升的红色的烟气看上去就像虚无的空气也会流下鲜血。

漫天的冰雪遇到长枪过境，便再也凝聚不齐，纷纷失去了力道，在半路上尽数被拦下，在那火红的颜色映衬之下，化作漫天血雨纷纷落下，落在地上、水面上，便有“呲啦”一声声响伴随着烧焦一般的烟雾，一瞬即逝。

狰河这一下威力十足，虽然破解了青瑛刚才这招，但是狰河毕竟不是那种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他在战场的经验不是吹的，只见他皱着眉头，丝毫没有降低警惕，血雨还未落尽，他便乘势追击，长枪在前，直穿过雨幕，取幕后之人而去！

雨幕只有那么短短一时，但是狰河的速度更快些，雨幕影响视线，他便是要趁着双方都不利的时候先下手为强，这招既大胆又老道，旁边人纵使有不看好他的，也不由要为这一击的果断感叹两句。

幕后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影，必然是青瑛躲藏其后，那人影一动不动，定然还是在等着雨幕散尽，或者是根本没有注意到狰河已然上前。

机会绝佳。

狰河勾了勾嘴角，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想来就算对手灵力不凡又怎么样，总归就只有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一旦被破解了便如同待宰的羔羊原地等死。只是没想到春山君名声在外，教出来的徒弟也就这么点本事了，只会些场面上的功夫，不如去卖艺讨好观众，有什么脸来和他争武神官的位子呢……可笑。

他这么想着，手中长枪越发果断决绝，这哪里是比试，他分明已经把这里当成了单方面的杀戮。

“受死吧！”狰河大喝一声，长枪应声迸发出耀眼的红光，一时间四周空气隆隆作响，那长枪将力量全部压向了对面那道人影上。一时间，轰鸣阵阵，烟尘四散。

边上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坐在边上都能感受到狰河这一击用的力量足以将人毁灭到渣都不剩，大家纷纷坐直了身子，想看青瑛那边到底如何了，坐在远一些的甚至紧张地站了起来。

好不容易血雨停了，这会儿又是烟尘四起。

这下两个人的身影他们一个都看不见了。

场中一时变得格外安静，大家屏息凝视，不知道一会儿究竟是谁从这烟尘之中走出来。

帝君看了一会儿，忽然低声道，“你不担心么？”

这是和春山君说的，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

春山君正想拿扇子，摸到腰上才想起来扇子在青瑛那里，他收回手，闲的又去倒了杯酒，回应道，“不担心，我看他完全搞错了。”

搞错了？

帝君正想问什么意思，只见场中的烟尘之中忽然有人影闪过，那是真的人影，速度很快，因为周围的烟尘，这才捕捉到了他一闪而过的身影。

“你不觉得自己笑的太早了吗？”

身后突然传来这么一句话，狰河刚刚落地，闻言整个人都僵了一下，还未如愿品尝胜利，便已经以失败告终。

青瑛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来什么怒意，但是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下手自然就加重了很多。

还特别讲究。

只见他一抬手，凭空出现了一个半圆的气场，把他俩罩在里面，烟尘也还没散尽，被一起拢在其中，外面的人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只是又感到一阵震动，然后是什么相撞的声音，接着一个人被推了出来，狠狠撞在了半圆的气场壁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动静。

是狰河。

他就像是被那团烟尘吐出来一样，整个人横卧在地上，哇的吐了一大口血。

他的长枪掉落在一边，紧跟着发出一声脆响。

然后烟尘散尽，青瑛自半空缓缓落地，长衫的衣摆在空中翻飞了一阵，最后又服服帖帖地落下来。

衣衫皱了一些，但是也不妨碍。青瑛检查了一下，扇子还好好在腰上。

众人这回是真不知如何评价二人，毕竟光是看着他二人交手，就已然看不过来了。

狰河咳了好几声，看起来伤的不轻。他歇了大约有一会儿，然后侧了个身子，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没有想象中的暴怒，只是他眼神忽然就变了，比直接的发怒还要让人害怕，那是一种忍耐，被激怒的野兽往往会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的猎物——想着怎么抓到他，又怎么处置他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帝君轻笑一声，眼神从狰河和青瑛之间一扫而过，说，：“还没完。”

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特意说给春山君听得，春山君略微一点头没接话了。

“你确实不错，也有点厉害。不愧是春山君的徒弟。”狰河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脸上的疤痕越发鲜红。狰河说着，手一抬，长枪便回到他手上。

“先前是我大意了，挨了你这一下也不吃亏，不过这之后就没那么简单了……你还有什么本事，不如一起让我见识见识吧！”

狰河这回话音一落，长枪在手，没上次那么啰嗦了，直接就向青瑛的方向袭来。天下兵器，枪术不易，狰河这一套枪术打得极好，能攻能守，招招相连，很难有什么破绽。

青瑛没和太多人交过手，见识比较少，就目前来看，这确实是他的一个弱点，春山君说让他出来练练绝不是搪塞帝君的说法，青瑛目前最需要的恐怕就是这个了，只是若永远待在烟岚岛便什么人也见不到，自然接触不到更多的套路，不如就直接带着他出来。春山君当初是这么想的，就把青瑛带了出来。

狰河是个难缠的对手，既有实力，也有经验，下手还特别狠，对于青瑛来说可能是有点困难，但是不失为一个绝佳的机会。

一个让他快速适应战斗的机会。

很快，场上的局势就发生了变化。有的人遭受重击之后便会心生恐惧，一蹶不振，看到对手便会想起惨痛的经历，于是越战越败；但是狰河不一样，他明显不是这种的，他现在依然是一个被失败激怒的人，连着他的另一部分实力也被这种怒火唤醒了。

他攻势越来越快、招数也越来越刁钻，很快就拿回了优势，反倒是青瑛这边节节败退，眼看着就已经快要退到结界的边缘。

情况互换的有点快，众仙甚至还没从刚才那一击中回过神，再一眨眼，刚才的胜者现在已经被快被逼到无路可退了。

“锵——”

狰河又是一枪被青瑛抵下，两个人的气场相交，发出刺耳的撞击声，紧接着，青瑛有跟着后退了一步。狰河那柄长枪越来越重，每攻击一次，好像就变的更厉害一些，青瑛只能抬着胳膊，护在胳膊周围的灵力被越打越散，越来越薄弱，所以他看起来有些力不从心，一路后退。

没有好的机会回击。

青瑛再一次硬接下来攻击，这一次手臂上的护阵彻底碎了。

“这次你总该服气了吧。”狰河冷哼一声，一点喘气的机会都没给他留，这一次他高举长枪，长枪的刃尖比任何时候都要锋利，血红色重新盘踞在周围，大家知道这回狰河是要置人于死地了，要是这一枪下去……

帝君放下了托着腮的手，目光严肃地看着那边。

只见场中的手执长枪者一跃而起，带着毁灭一切的决心，再一次狠狠劈了下来。

不出意外的，又是一阵轰然巨响。

震得桌上瓷杯和碟子也颤抖起来。

春山君的手指无意识的在瓷杯上勾了一下。

“看的很清楚，这回人就在枪下呢，应该是跑不了了。”

“这是真的狠啊。有这样的比试么？”

“这算什么，春山君不是就坐在边上么，他不也见死不救？”

“比试本来就不能让场外的无干人员插手，什么叫见死不救？”

“能不吵了吗？再怎么说活要见人，你们瞎嚷嚷什么？”

“好家伙，那一下子，那还有什么尸，恐怕已经挫骨扬……”

不知道谁的风凉话没说完，也没机会说了。因为在场的人们终于看清了场中的情况。

狰河这一枪确实挥下来了，青瑛也确实站在枪下，只不过这枪在他头顶上一臂的距离停了下来，再也下不去分毫。

定睛一看，青瑛抬起来的那只手上，拿的正是春山君的那把折扇！

“这、你……不可能……”狰河拿枪的手微微有点不稳，他这一击已然用了全力，没想到这最后关头，长枪竟然纹丝不动。

这能拦住？就凭这把区区折扇？

旁人只能看见春山君那把折扇把那腾腾杀气的长枪拦在半路，两相对峙，折扇竟然完全不输长枪，折扇甚至都没有打开，扇柄被青瑛稳稳当当地拿在手里。

看起来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化解了攻势。

青瑛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眸中冷酷至极，一点也不像初时那副公子哥的样子，看的狰河都愣住了，不知道是被他这一招镇住的，还是被这个眼神惊到。

“你是不是又在想，区区一把扇子，怎么能拦得下你的兵器？”青瑛问他。

结界还在他们边上，薄薄的雾气之中，有冰蓝色的光晕缓缓流动，琴门抬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这个蓝色和踏云的眼睛很像。

外面的人听不见青瑛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俩的动作都停滞了，狰河的脸色从难看变成了灰色，脸上那道疤依旧很吓人，但是却没有一开始那样张狂，不知道是不是筋疲力竭的缘故，他现在看起来有点憔悴。

青瑛还是刚开始那副样子，甚至连一丝得意都看不到。

这才是最令人害怕的。

狰河已然没有什么办法了，他咬牙切齿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青瑛没说话，看起来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见他面色一沉，手上折扇一翻，白茫茫的扇面一开，一道浅蓝的光亮乍现，青瑛将折扇一挥，狰河的长枪应声被击飞，狰河虎口一震，跟着被掀开好几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没站住。

“哐当哐当……”

长枪从身后掉落，砸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和废铁也没两样。

狰河捂着手腕，颇为狼狈，他用那双眼睛阴沉地盯着青瑛的方向，“要杀要剐……”

青瑛先把扇子收了起来。他有点搞不太懂这个比试是什么规则，是非要置于死地才算数还是怎么的，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想着万一没守着规矩，这不是给春山君丢人了么。

“我杀你做什么。”青瑛说，心说这不是比试么，谁也没告诉他是死斗啊？怎么就要你死我活的了。

他说完，挥了挥手，结界便消失了。青瑛拍了拍袖子，狰河还打算再说什么，这时候帝君发话了。

“行了，胜负已分，都回来吧。”

青瑛从善如流，行礼道，“是。”

狰河皱着眉，没奈何也跟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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