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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13)


且说徐琴生徐相这些天忙的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得着一天休息了,这才听闻长秋寺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听到用刑这一截正要担心,又接着听到燕临川亲自出面解决的问题,不由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实在想当面揪着燕临川问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徐相一觉睡醒,也来不及通知燕临川,匆匆赶到寺里,这么一问,才知道燕临川早就把人接府上去了。

他有时候真的搞不明白自己这位好友在想什么,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个人比较喜欢自己往刀尖上迎,哪些事情明摆着不要做,他偏偏就越来劲,天不怕地不怕的,叫旁人看得实在作气。

然而等徐琴生几番周折终于来到了将军府,发现这里连个人影都没有的时候,他才知道刚刚那会儿他还气早了,真正令人生气的在这儿等他呢。

于是,当燕临川安顿好了兰园来到了将军府,这路上的时间里,徐琴生已经自我消化冷静了好几遍,差不多回到了理智的状态,只是他看到燕临川进门时那个没事人的样子,顿时火大,一拍桌子站起来就说,“燕春山啊燕春山,我发现你现在真的是越发能耐了?”

“过奖过奖。”燕临川压根也不关注他说啥,先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到徐琴生对面的椅子坐下来,道:“就是不知道我做了哪件事让你这么激动?”

徐琴生本来准备好了一堆话要说,被这么一气,也不管什么先后了,一堆问题争先恐后地往外蹦,“你干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没数?是不是让你好好消停几天?你倒好,上赶着去给自己找事情?”

“这是寺里托人来请我去,怎么能说是上赶着呢?”燕临川啧了一声,摇了摇头,纠正他说:“道隐大师帮助我良多,对我有恩,恩人对你有所请求,你能不去?”

这个人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理由就一套一套的,徐琴生都气笑了,点着头说:“是,没错,那你知道那个魏筹是什么人吗?不管怎么说,现在长秋寺是他的管辖,你去了,二话不说把人赶走了?这件事理论起来,你觉得你能占着什么便宜?”

燕临川本来也没理,这会儿干脆不说话了,喝了一口茶,啧了一声。

这魏筹是什么人呢?

燕临川也不是一点儿也不清楚,毕竟满朝文武,谁家发生了点什么事,早就有人打听的一清二楚,何况是这当朝圣上面前的红人高公公呢,他家侄儿刚一上任就被有心人记下了,就想着有朝一日帮着照顾照顾,也能在高公公面前刷点好感;也有不想攀关系的,再不济就是避开让开,少去招惹也就是给自己省事了。

也只有燕临川这种个例,不跟着后面巴结也就算了,要是看你不顺眼,管你是谁呢?

徐琴生气归气,多半还是着急的,深深长叹了一口气,“你说以前就算了,但是现在这个时候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啊?一个个都巴不得抓到你的什么把柄,你倒好,还嫌他们亲自扒得慢了是吧?非得再送一点把柄到他们手上去才高兴?”

“何况魏筹那边是什么靠山?我不信你一点也不知道。是,我知道你不把魏筹当回事,甚至不把姓高的当做一回事,但是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等着看你掉到坑里去吗?倘若他们几个人加起来去告你一状,你有把握圣上一定站在你这边吗?为什么让你回来好好修生养息,可以偏是不听,倘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就算了,但要是被别人记下了,以后保不准还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不光是你,咱们现在都是在风口浪尖上啊。”

燕临川默默喝了好一会儿的茶,没说一句话。

徐琴生说的是事实,他也没什么好反驳的,无非就是他自己觉得这样的日子太没意思,真要是得罪了谁也无所谓,大不了把他发配去塞外去,反正他塞外的日子也过惯了,也省的像现在这样,每天看那些跳梁小丑四处乱窜,让人心不得安宁。

可徐琴生偏偏不放过他,步步紧逼道:“我知道你想什么,你以为你去边塞就一了百了?军权呢?百姓呢?万一被有心之人用在邪门歪道上呢?你想过这些问题吗?”

燕临川皱了皱眉头,道:“我怎么没有想过,可以总归是想想。但是那天如果我不去,兴许一个人就要被活活打死了。你所说的百姓是人命,这样的就不是人命了吗?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坐以待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任由他们为所欲为?徐相啊,如果连眼前的都救不了,还拿什么谈以后呢?有我没我也都一样,不如现在就收拾收拾走人了。”

“你……”徐琴生给他说得一堵,你了半天,没你出来什么反驳的话。

这事本来也就没什么对错,可两人出发点不一样,立场也就不一样,各持一词罢了。

“哎,算了算了……”徐琴生摆了摆手,劝不过他,只是说:“我认识你这么久,知道你是什么性格,本来也不该来劝你,只是最近颇不太平,我真是怕一步错步步错,否则谁要花这个功夫来劝你。”

燕临川颇为无奈,“我本来确实不想做任何干涉,只是有些人眼里只有那一官半职,连人命也都不放在眼里了,长秋寺是佛门清净之地,但凡……但凡有些涵养,也不会这样行事嚣张,哪还将什么法度放在眼里?”

嚣张确实是嚣张,但是也没有办法。

徐琴生摇了摇头,忽然正色道:“春山啊,这世界本来就是善恶有报,你信不信?”

“善恶有报?”燕临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一声,笑意里有些轻蔑,好像听见了多好笑的笑话一样,一抹猩红从他眼中闪过,眼底没有一丝笑意,“我还真的不信。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手上染得这些鲜血,早就够我死好几回的了。你说,那些被我杀了的人,就一定该死吗?战场如人生,谁不都是为了活着么。”

“那怎么能一样呢……”徐琴生张了张嘴,愣了半天才回了他一句。

“有什么不一样呢?不过都胜利者的自我安慰罢了。”燕临川说着,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袍,“天色不早了,不跟你聊了,我要回去了。”

徐琴生一脸懵,跟着站了起来问:“啊?这么突然就走?你要去哪儿啊?要不去我那喝一杯?”

“不喝,我回去了。”

“你回……”徐琴生刚想说你不就在府里吗,你要回哪儿去,然后一想,忘了他是从兰园来的了,“对了,你把人接到兰园去啦?”

“嗯。方便些。”

徐琴生啧了一声。

燕临川回头,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干什么?”

“你整天把兰园藏着掖着,我也没去过几回啊。”

燕临川觉得有点好笑,“那是我的问题吗?你自己不赏脸来,我有什么办法?”

徐琴生没接他的话,还是连着啧啧啧了几声。

燕临川叹了一口气,招了招手,“那就请吧,徐相?”

徐琴生是知道有兰园这么个地方的,当初燕临川说要建,他还帮着挑选了一下地址。

燕临川把这兰园看做是他在这皇城的一片净土,很少有人知道这处住所;以前有空的时候,两人偶尔会去赏花饮酒,只不过前两年开始燕临川基本都在塞外,徐琴生也根本没得着几天休假,两人难得有空闲下来,以至于他都快把兰园忘了。

这会儿猛地想起来,还觉得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更别提燕临川居然带了别人回去养伤。在徐琴生看来,这件事放在燕临川身上,着实是稀奇了。

两人回到兰园时,天色未晚。兰园的上方被大片兰花映着,显得天边比别处更亮一些。傍晚的风带着一点凉意,穿过园中而来,从一朵朵兰花之间抚过,花枝微微摇曳,悠然自得。

佣人在门口迎着,徐琴生也是好久没来赏花,乍一看,觉得这场面煞是不错,把缰绳一递,就背着手,自顾自的晃悠进园子里去了。

这园子虽然放眼望去皆是白玉兰,看似没什么章法,但其实真要往里走,便能发现这其中曲径通幽的好去处,白玉兰之林中以一座四面厅为中心,取名为兰香堂,顾名思义,这厅堂便处于兰香之中,四面皆是白玉兰围绕,虽然都是白玉兰,但是也能从每一面品赏出不一样的景色来。

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道,曲曲直直一直通向兰香堂,再不远处,就是书房以及后院客房的所在。白兰花季的时候,这一路便是兰香四溢;花季将尽之时,这青石板上便叫雪白的花瓣铺满一地,如同一夜之间白雪散落满地,令人称赞。

徐琴生往里走了两步,忽闻一阵琴音渐起,其声缓缓,曲调优雅又如泉水般流畅灵动,不紧不慢地行走在天地之间,又忽而空旷至极,尾音勾出绵绵不绝的调调,叫人意犹未尽,不禁跟着调子追随下一个音调……

徐琴生在宫中混了这么多年,也略懂礼乐,只是听的多是大场面,各种乐器音色聚集在一起,虽然也是大气磅礴,但挺多了难免觉得不易消化,此时只这一曲悠然自得的调调,反倒让他听出了回味无穷的醇厚之感,不由连称赞也忘了,脚步一顿,站在原地把一曲听完了。

燕临川走在他后面,也听着了,跟着停下了脚步,他自然知道这曲子是出自谁手,不由轻轻一笑,只觉得这位琴师的音乐实在是有安抚人心的功效,刚才一路上都炸着的徐琴生瞬间就被顺了毛,半点脾气也没有。

两人站在一片雪白的白兰之中,琴音缓缓停歇下来,余音未散。

徐琴生恍恍然如同从大梦中醒来,深吸一口气,回头向燕临川问道:“这……是哪一位在抚琴?”

燕临川淡淡答道:“你想见见的那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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