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两小童
蒋明渠压下心底那丝不由自主钻出来的期盼，用审视的目光观察着面前的男人。
此时昏黄的灯光不如白日光明亮，来人身形修长，从表面上看确如子湫。
但多年行军打仗的经验教会他，情况越是不利便越是要谨慎，粗心大意，只会带来惨痛教训。
他如今中药身体越来越不适，无论从何种意义上他都希望这人是子湫。
可当目光落到这人手腕时……
似某种早有预兆却又不死心的尘埃落定，来得迅速又如此确定。
——没有绳铃的手腕光洁无瑕，不曾留下过半点乌青。
他绞尽脑汁劝说自己不要期盼，然而真的无法实现期盼时，这份切切实实的失落，也是真的。
他脑中倏忽间闪过一丝清明，归根结底，是他的心明明已有所偏向却还在反复较真。
蒋明渠将自己的心思折腾明白又收敛起来，像幼时盯着一块肉嘴里却只能嚼干树皮一样，身体陷于空荡虚无的失望中，只抿出一嘴涩味和更深更潜伏的渴望。
“大将军现在感觉如何？”
蒋明渠放任表情陷入欲望的挣扎中，声音低哑道：“扶我一把。”
如今敌人转暗为明，比起曾经的致命处境已经是胜过许多。
随即他撑着身体向人走去几步，只可惜步伐笨重，“不小心”摇晃撞了上去害得人连连后退。
较为清闷的踩踏声，空心物一般，连带着脚部不自然高度的偏移歪扭……
先前以为他是舞剑男子的猜测又被推翻。
蒋明渠藏在背后的手动作一停，视线向她脚下看过去，拧眉有些烦躁地问道：“你可还好？”
他本想打晕人再扒了衣服自己穿上，然后戴上面具悄悄混出去，谁知这底下竟是女子，这倒叫他不好下手了……万一扒了正中她们计呢？
然后再来一出捉奸戏码让他娶人？蒋明渠试想了一下立马捏紧拳头。
她摇头：“无碍，时间紧迫，大将军我们还是先离开为好。”
她伸手来扶，蒋明渠迅速以手作刃往她颈后一劈，他看着她倒下，青冥色舞衣扑至地面曳开。
脑中不由想起子湫，他现在又在哪呢？
会遇到危险吗？
他收回视线扯开领口，从地上抓起两把雪塞进领口好让自己清醒几分。正欲从偏角出去，却听到外边传来两个脚步声，他眼神一凛，如此偏僻处竟一再热闹，来者目的不明，他只得将自己于死角藏好。
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停到了前边儿的假山处，随后隐隐约约传来对话。
“四妹妹，我之前……你可考虑好了？”
蒋明渠将耳朵凑过去，三皇子和四皇女？
“我……”
四皇女说话实在太小声，蒋明渠忍不住探出点视线。
然后头脑空白地瞪大眼。
那两人嘴巴正碰在一起——
蒋明渠缩回脑袋，缓缓蹲在角落呆住了。
他没继续看下去，远处楼台上的二皇女却将这一片都看得一清二楚。
在看到四皇女双手推拒却无法动摇男人半分时，她不由危险地眯起眼。
“燕征，你说三皇子能登上皇位吗？”
她提起这个问题就好似问人今天有无饮水饭足，半点没将自己还身处皇宫中当回事。
而罗燕征对假山一幕无动于衷，视线收回淡淡回复她道，“只要殿下不想。”
语气平静地像夜色降临一般自然而然。
“说的好，”冯宜浓勾起一抹笑，红艳的唇带起几分残忍，她一手搭在钩阑上，手指拢起一团雪然后反手将它从高楼轻轻拂下，“我现在就不想让他活着。”
她瞥见那团雪坠落，注定会摔个粉身碎骨，她轻飘飘收回视线看向偏角，略有感叹。
“蒋明渠……”
“真是好运呐……”
-
叶轻白带着个醉鬼好不容易看到了水绿色光。
可……
他俯瞰着那坐落在巨大深坑中的建筑，脑中忍不住冒出个大大的问号。
莹润如水的清绿色在坑底波光荡漾，让整个建筑都泛着一层独特的神秘光泽。是太监说的发绿光没错，但这真的是牵星楼吗，谁会把建在坑里的东西叫楼啊！
在他想象中，堂堂国师住的牵星楼，还是建在皇宫里面的楼，怎么着也得有个恢弘大气看得过去的样子吧，他甚至还考虑过外面要是布置了阻拦妖怪的法阵或者示警的法器该怎么办……
现在再看这静悄悄坐在坑里的楼，长得歪七扭八不说，与想象更是大相径庭，格格不入得像个土匪威胁了整个皇宫闭嘴似的。
起个名字牵星牵星的，然后叫人待在地下观星？
那可真需要个好脖子和一双好眼睛。
一番狐疑，扫视搜寻终于在另一边看到了写有“牵星楼”字样的石碑。
没走错。
……原来真的有人把楼建在坑底。
他带着蒋今照走近，但蒋今照不知为何前行的步子越走越慢，仿佛潜意识不愿靠近般。
石碑旁就是一条下去的阶梯，但阶梯口守着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童子。两人圆溜的脑袋扎着垂髻，肤白唇红，模样可爱却又莫名让人感觉掺夹了一丝诡异。
蒋今照死死抓住叶轻白的手，他绷着脸，连牙齿都在暗暗用劲，叶轻白只能拖着他试图刷脸进去。
听见声响，两个小童先是抬头面朝过来，然后转动眼珠将视线也对准。
“来人要止步，”左边小童伸手拦人，脸上缓慢地一点一点扬起嘴角，然后一字一字念道，“要止步哦……”
“不停下的话……说、可以吃……掉……”
小童的视线打量过来，从腿慢慢往上看，每看一个部位都会停顿一下。
带有目的性的目光如同打量挑选猪肉。
叶轻白刚要皱眉，小童突然一下抬高视线猝不及防猛然对视，他咧开嘴角，像是很满意地开心笑了起来：“想、想要你的眼睛……”
右边一直一言不发的小童这时上前一步，他没有笑，木着一张脸，只一对黑漆漆的眼珠格外直勾勾盯着人。
“牵星楼未到观测时，还请二位打道回府。”
而叶轻白也感知到，这两童子没有活人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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