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2章 搂席2

陈石头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冲上头顶，耳朵里全是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和周围震耳欲聋的欢呼。

他看着他越来越近，五十米、三十米、十米……这是他陈石头这辈子，乃至他记忆中祖上三代，距离“国家领导人”最近的时刻！

转眼间，顾承渊一行人已经走到了东侧区域，陈石头所在的47号桌就在通道边缘！

眼看着那道身影即将经过自己面前，陈石头大脑一片空白，全凭本能和周围人的动作，猛地将右手伸了出去，因为过度激动，他的脸庞和脖子都涨得通红发烫，手臂甚至有些微微颤抖。

顾承渊的目光扫过，看到了这张激动得近乎扭曲的朴实面孔，脚步微微一顿，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握住了陈石头那双因长期劳作而布满粗茧的手。

一握，即分。

时间短得不及一次呼吸。

但对陈石头而言，那一刻的感觉却被无限拉长、凝固。他感到顾委员长的手掌宽大，干燥，温度比他想象中要高，带着一种坚定而沉稳的力量。

那力量透过皮肤，似乎瞬间熨平了他所有的紧张和惶恐，只剩下一种滚烫的、名为“被看见”、“被认可”的激动。

顾承渊对他微微颔首，露出了一个鼓励式的浅淡笑容，随即松开手，继续向前走去。

陈石头却僵在了原地，右手还保持着伸出的姿势，仿佛那温度与触感还残留着。

周围震天的欢呼和同桌人羡慕的拍打，都好像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不清。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那短暂一握所传递出的、难以言喻的温暖与力量之中。

直到宴会正式开始的通知声响起，直到同桌的老吴用力拉他坐下，低声提醒“快搂席！！”，陈石头才如梦初醒。

他坐下，用那双刚刚被顾委员长握过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起粗陶碗。

碗里是香喷喷的黄金炒饭，面前是油亮的红烧肉，他吃了一口，虽然美味无比，但味蕾的感知却在不觉间变得有些迟钝了。

他的思绪，还久久地停留在刚才那一瞬间的接触里。

那不仅仅是一次握手，那仿佛是一个象征，一个桥梁，将他这个山野小寨的首领，与他曾经觉得高不可攀、甚至隐有怨怼的庞然大物般的政权，真切地连接了起来。

灯火辉煌的复兴广场上，万人宴会正式开始，欢声笑语与食物香气冲天而起。

而陈石头的心中，有一些更深层、更坚固的东西，正在悄然生根发芽。

......

时间飞逝，当最后一道主菜的余香仍在空气中缠绵，不锈钢餐车再次如同银色溪流般汇入场内。

这一次，端上的是末世里堪称奢侈的“梦幻之物”。

一盆盆洗净的、颜色各异的变异水果被放在桌子中央：拳头大小、泛着紫莹莹光泽的蜜霜莓；表皮粗糙但果肉橙黄、酸甜可口的地柑；还有一小串一小串如同红宝石般的微型葡萄。

紧接着是甜点：颜色微黄但散发着浓郁奶香和鸡蛋香的粗粮蛋糕，以及用植物凝胶和果汁凝固而成的、颤巍巍的果冻块。

起初，面对这最后的盛宴，许多桌上代表内心都非常矛盾，既想伸手拿，又怕丢了自家单位面子，不拿吧，又怕手慢无，以至于每个人肌肉下意识都绷得很紧，颇有些蓄势待发、剑拔弩张的意味。

这种微妙的感觉，相信经常搂席的人都懂。

然而，当现场广播清晰而温和地响起，宣布  “水果与甜点不限量供应，可根据需要自取续添”  时，那层无形的薄冰瞬间消融了。

“不限量”三个字，在物资匮乏的末世，拥有着魔法般的力量。

矜持与试探被一声惊喜的低呼打破。

人们脸上露出了近乎孩童般纯粹的笑容，互相谦让着“你先请”，主动将果盆推向邻座。

陈石头也忍不住拿了一小块蛋糕和几颗莓子，甜美的滋味在口中化开，让他几乎发出喟叹。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红宝石般的葡萄上，女儿苍白瘦弱的小脸浮现在眼前。

他注意到，周围已经有几个穿着简朴的代表，正趁着旁人不注意，以极快的速度，将一两颗水果或小块蛋糕迅速塞进自己宽大裤子的口袋或内侧衣兜里。

他们的动作带着一丝羞愧的慌张，却又无比坚决。

这一幕，看得陈石头的心脏砰砰直跳，手指在粗糙的裤缝边反复急促的摩挲。

道德感、首领的尊严与对女儿深沉的爱在他心中激烈交战。

拿，还是不拿？这小小的果实，对他而言是美味，对女儿来说，可能是许久未曾体验过的、关于“甜”和“美好”的记忆。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手指微颤，几乎要做出决定时——

“各位同志，各位来宾！”

广场广播再次响起，那熟悉的声音瞬间压过了所有的低语和碗碟轻响。

“盛典最终章——‘火树银花庆新生’烟火表演，将于五分钟后，在广场正南方天空开始！请大家做好准备，共同欣赏！”

广播声如清泉灌顶，让陈石头一个激灵，瞬间从挣扎中抽离。

一股强烈的激动猛地攥住了他：烟火！有烟火秀！！

但这激动只维持了不到两秒，随即是一股汹涌而至的、冰凉的失落感。

烟火秀开始，就意味着……一切真的要结束了。

今夜这如同梦幻泡影的一切——钢铁洪流、山呼海啸、万人盛宴、领袖握手、无限量的甜点……都将随着最后一缕烟花散去而终结。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时，他将坐上返程的大巴，回到他那偏居山坳、物资匮乏的青岩寨。

眼前的辉煌璀璨与明日现实的粗粝莽荒，将形成一道巨大的、令人晕眩的落差。

这落差的后劲，他预感到，将会像最烈的酒，在今后很长很长的岁月里，反复灼烧他的胸腔。

就在他怔怔地望着南方尚未点亮夜空，心头被这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填满时——

“咻——砰！！！”

毫无预兆地，一声尖利的呼啸划破长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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