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心之花
“我没事，只是怕牵动伤口，所以走得有些慢。”
“我都说了，让我扶你去，你偏要逞强……”
我有一搭没一搭跟他说着话，他却好像有点出神，好半天都没有应我，我奇怪地看向他，他却如梦初醒般，怔了怔神。
“文辰，你……”
“阿蟾，我还有赢得机会吗？”
我愣住。
他却紧紧握住了我的手，眼里灰白一片。
——
亚兰斯学院的百年庆典越来越近，文辰和花辰都变得十分忙碌，有时候一挑灯就是深夜，我虽然看得心疼，但至多也就提醒他们早些睡。
学校里总有人赶来医院找他们俩商量事情，为了避免耽误他们的正事，我只能在病房外等着。巧巧，安安和如玥来医院陪我，我就靠在她们的肩膀上静静看着病房的大门。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他们才该是一对……”心尖酸酸的，我却说不上是为什么。
安安一蹙眉，咬了咬自己的大拇指：“你还真别说……不行，不能让他们在一间病房，得分开来才行！”
“喂喂喂！”巧巧用“你太夸张了吧”的眼神看向安安，“他俩一个是姐夫，一个是妹妹，能有什么事啊！我说花蟾，你是不是忘了，会长大人可是有未婚夫的。”
我一怔，这才恍惚着想起了当年的事。
是啊，我怎么能忘了呢，花辰是有一位未婚夫的，而且那个人就是我的老师，我的挚友——叶尔。
“他们不该有这个婚约！”我捏紧拳头。
“什么？”安安她们不解，“什么不该？”
我低头。
“叶尔的心中永远都只有那个女孩儿，他不爱花辰，花辰也不爱他，他们不该有这个婚约！”就算时间再次轮回，我也会在那个夜里一跪到天明，求父亲解除他们的婚约。
我知道我的恳求不过是汪洋里一滴不起眼的波澜，可我还是要这么做，不论是为了叶尔，还是花辰。
如今旧事重提，难道是什么预兆吗？
安安她们从来没有见过我这么冷硬的样子，都有些吃惊，她们安慰我，却又不得不提醒我：“花蟾，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喜欢不喜欢的，家族联姻……在亚兰斯帝国学院是最常见的，哪怕是我们这种小门小户，也都司空见惯了。”
“我们改变不了什么的。”
哪怕优秀强大如会长，她也必须走这条路，这是亚兰斯所有学子必然要接受的命运。
若是相互喜欢，便算喜得良缘，若是相互陌生，也算相敬如宾，若是相互厌恶，大家也只能尽力维持表面的平静了。
迷人眼的富贵荣华里，埋藏于深处的黑暗，第一次模模糊糊地出现在我眼前。
也就是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文辰他是喜欢我，可是无论他喜不喜欢，蒋家和花家都要联姻，我都要成为文辰的未婚妻。这也是我无法逃脱的命运。
——
可是，我不想有这样的命运。
…………………………………………………
出院的日子是在三个月后，期间除了我和护工们照顾文辰和花辰外，就是来探望他们的朋友和亲人。有时候花辰的朋友简柒医生也会来关心花辰的病情。
她们看起来似乎很熟稔，简柒医生每次都是笑眯眯的，一双桃花眼妩媚勾人，看得我都忍不住脸红心跳，可花辰和文辰两个人就像是两个大冰块，面无表情不说，还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真不懂他们这些聪明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为什么可以坐怀不乱，镇定如斯。
我就不能——每次简柒来病房，在他俩那里吃了闷亏后就会来揉我的脸，一双柔若无骨的手在我身上左摸右摸的，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在我身上，我每次都通红着一张脸好说歹说，她才肯瘪瘪嘴离开。虽然花辰和文辰总会因此铁青着脸，可我却觉得简柒医生这人很不错，不仅很关心病人的病情，也很关心陪护人的吃住健康，而且专业性真的强，有她在，我很放心花辰和文辰的伤势。
临到出院的前一天晚上，我因为要先回家一趟安排花辰休养的事宜，还要把花辰出院的事和父亲母亲说一声，就暂且离开了医院，等到我回来，花辰和文辰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一点儿也不是平时斗嘴的样子，说是剑拔弩张倒也不至于，可要说友好，那是绝对算不上。
蒋家和花家一向交好，两家的继承人关系却这么差，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姐姐，我被大坏蛋欺负了！”花辰闹起小孩子脾气，抓住我的袖子就开始告状。
我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鼻尖：“谁敢欺负你呀？”
“他！”她一指隔帘后的文辰，“他骂我！”
“啊？”
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文辰会骂人？
就算把时间再往后推一百年，我也不会相信。
“姐姐！”看到我满脸狐疑的样子，花辰瞬间恼了，“他真的骂我了，骂我了！”
“他骂你什么了？”
“他骂我……他骂我……”
“骂你什么？”
“他骂我是个心机深沉的狐媚子，专门勾引姐姐！”
我倏地怔住。
花辰却还不甘心，攥紧了我的袖子问我：“姐姐是我的姐姐，姐姐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对不对？他怎么能说我勾引姐姐呢？更何况我长得哪里像狐媚子，姐姐最讨厌那种不正经的女人，我才不会做让姐姐讨厌的人呢！”
她的童言童语明明是故意装的，我却怔怔地说不出半句话。
…………………………………………………
文辰被叔叔阿姨接走了，临走前，他喊我的名字，我脚步微顿，却也只能勉强笑着跟他挥了挥手。
他满眼落寞地看着我，一直到汽车将他身影带远。
风很大，满树落叶纷飞。
花辰勾住我的小拇指，轻轻喊了我一声：“姐姐，我们回家吧。”
我恍惚回神，看向了落叶里的她。
“好。”
我带着花辰回了花家，母亲看到我们回来，很高兴地下厨给我们做了一大堆好吃的。花辰素来吃得少，就一边吃一边一个劲儿地给我夹菜，直说这几个月照顾她，太劳累了。母亲看到我们相处得这么好，脸上的笑容愈发幸福。她感叹，有我们这双女儿，真是她莫大的福分。
晚上父亲忙完工作回来，只是简单地问了几句花辰的病况，吩咐佣人好好照顾后就去了书房。
父亲的严肃总是让我觉得，他不爱我们——就好像我们并非他的亲生女儿一样。
但是花辰并不在意这些，或者说早就习惯了。她变得更加忙碌，眼看学校百年庆典即将到来，她干脆拿着行李搬到了学校去住。
来接她的，正好是在火车站买水“失踪”的陈昕。
花辰会那么快找到我，我就隐约猜到了就是他“通风报信”。然而他一见到我，不仅半点尴尬都没有，反而很热情地上前同我打了招呼，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是我见到他那张帅气发光的脸，就忍不住想到车站前花蟾把我压进花坛里……
脸色一下变得通红无比，我连质问的话都说不出口，礼貌地点了点头就赶紧跑回房间。
按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口，我慢慢滑坐到了地上。
——
例行会议上，花辰一只手转着笔，身体半侧着，似乎在很认真地听成员的汇报，可成员的话才说了三句，她就忽然笑了起来。所有人都疑惑地看向了她，花辰却没察觉到，还是眯着眼笑着，直到成员惶惶不安地问她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了，她才意识到现在是在会议上，自己太不严肃了。
轻咳两声，她让对方继续说，自己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可是透过薄凉的水珠，她竟从镜子上看到了姐姐那张温暖红润的脸。
从前她也总能看到这张脸，只是每次她都恨不得把这张脸砸碎，可今天她却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悸动。
捂住自己心脏的部位，她总觉得那里正被什么填满着，热烈的，滚烫的，像一个真正活着的人。
突然地，她情不自禁地踮起脚，轻轻吻在了镜子里，她的唇上。
“姐姐……”
——
“放过她，她还你的已经够多了！”
雪白的病房内，处处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她最讨厌这股味道，因为这味道总能让她想起一些早已埋进尘埃里的记忆——血，还有死亡。
但这并不影响她大脑的运转。
她懂他的意思，只是她为何要那么做呢？放姐姐离开，看她和心上人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自己却只能挣扎在黑夜里，发狂嫉妒地看她幸福地老去？
她宁愿缠住她一起下地狱。
“这是我和姐姐的家事，用不着你来插手。”
“我是她的未婚夫！”
“很快就不是了。”微微勾起唇角，她残忍地笑着。
对方静默了下，突然问她：“你是不是……真的动心了？”
她一愣。
“不舍得她离开，不忍心她伤心，不愿意她心里想着别人……总会想起她，忍不住跟她亲近，一次又一次为她心软……”
“花辰，你懂这种感觉吗？”
“如果懂，你就该放手，因为她是你的姐姐，永远也只能是你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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