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算计
极乐寺作为边塞地区最大的寺庙，有着超乎想象的广阔建筑。
乐宁从山脚的寺门而入，踏在每一阶都精心雕刻的石梯上，身旁是来来往往的香客。
他们有人舒服地乘坐软椅，有人则汗流浃背地往上爬……
明明是宣扬众生平等的清净之地，可却被鲜明地分成三六九等。
他眸底染上几分，很有涵养地没有出言讽刺。
倒不是害怕让老主持下不来台，而是……
来日方长，还有生意要谈，多少给对方留些面子。
于是，对着香客如云，他感叹道：
“不愧是附近最大的寺庙，香火当真是旺盛。”
徒步前行的老主持停脚，平静地回答：
“不敢当，去年的香火比今年旺。”
——至于为什么会比今年旺？
——还请问杨夫人。
乐宁仿佛没听出老主持的阴阳怪气，还很捧场道：
“别灰心，将来会更好的。”
老主持：“……承您吉言。”
两人拐弯抹角地讽刺对方，一直行到山顶。
刚踏入山顶，那栋华贵到不可思议的建筑便撞进眼帘。
乐宁站在石阶和顶层广场边缘，直勾勾地望着前方。
眼前的建筑说是雕梁画栋太过简单，这栋建筑顶部铺陈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翘起的飞檐蹲坐着玉石做的走兽，外墙涂着炫目的红漆，没有一丝一毫的掉皮或损毁。
广场中央足有四五人围抱的香炉插满徐徐升起的烟气。
由于插入了过多的香，将整座广场熏得云烟缭绕，仿佛天上人间。
可当他的余光注意到从大殿射出的金灿时，他恍然回神。
不，这正是人间！
因为只有人间才用黄金塑佛像。
也只有他们才会将黄金璀璨的光芒当做佛光普照的幻觉。
“……这可真是一栋华美的建筑。”静了片刻，他闷声称赞。
一旁给予他欣赏时间的老主持不动声色地扬起下巴。
他为极乐寺的巨大规模和奢华装饰而骄傲。
这不光是他的努力，更是几代主持积累结果。
“施主，过奖了。”他状似地谦虚地点头，“有您这种香客在，才能有极乐寺如今的规模。”
“是呀，”乐宁赞同道。
有士族这般宁肯将钱财花在佛寺上的冤大头，才会有被驱赶到无处可居的底层人民，才会有为生活苦苦煎熬的有志之士。
说到底，还真是要谢谢他们呢！
他咽下满腹的咬牙切齿，只是更加坚定了要坑极乐寺一笔的决心。
“您要上香吗？”主持殷切邀请。
虽说对乐宁的初次印象不好，可对方见好就收、又明显地表现出对寺庙的欣赏。
看在他背后那位富甲一方的主子份上，他仍旧愿意大方地招待。
“不了，”乐宁摆手拒绝，“将这份殊荣留给我的主人吧。”
“哦？”老主持向他的方向走了一步，“听您这话的意思，杨夫人要来怀荒了？”
乐宁笑道：“受何氏族长的邀请来赏景，过两日便会抵达，到时候我家主子定亲自前来拜访。”
“那老衲定要亲自招待。”
——又一位愿意付出的冤大头。
“求之不得。”
——又一个迫不及待被坑的蠢货。
既然杨知月不多日便会抵达，老主持对待乐宁的态度便没有之前那么上心。
他先是领着乐宁在寺庙内参观了一圈，然后便将人带到专门招待贵客的厢房。
“这几日不妨在此休息，我们定会好好招待您的。”
乐宁有心在杨知月抵达前敲定合作，奈何老主持人老成精。
一听这个话音，当即转移话题，显而易见是不愿在主人即将抵达的关口，跟一位仆人商谈。
“……”
哪怕不是士族，可这发自骨子的傲慢仍旧让他无比作呕。
见状，乐宁改变主意，“那好，在等几日早谈。”
等客人离开后，他立刻写了一份信，通过信鸽放飞。
鸽子飞过城池，掠过山岗，驶入山道之内。
这里有一只车队缓缓而行。
前方由三位护卫引马开道，后方有十几个保护车辆的精壮。
中间的那座马车则是乌木做底、鎏金雕刻，车厢翘出的檐角下坠着一排叮叮当当的琉璃饰品。
透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奢华。
鸽子停在最前头开道的护卫身上，那护卫抓起鸽子，取下它脚腕上的铁哨。
他跟同伴说一声，找人替换了自己的位置，他则亲自将铁哨送至车厢。
盛怀安接过东西，转身看向平躺在车厢内软塌上的杨知月。
他沉吟一下，开口建议：
“乐宁的信，要不要我给你读？”
杨知月有气无力地点头。
无论乘坐多少次马车，她都晕的够呛。
果然，她天生跟马车犯冲。
低沉的声线在车厢内响起，盛怀安静静念着：
“……极乐寺很有钱，附近几十里的上好佃田都归他们所有，很多百姓被逼到流离失所，士族们也在极力供养他们……何氏的态度微妙，其它士族暂未见到，但仍需注意……”
这份信不算特别长，只将他经历的事情草草归纳。
可其中的信息量却引人深思。
杨知月听完沉吟了片刻。
车队在傍晚时分抵达武川。
与上回不同，杨知月没有去任何地方拜访，而是径直停靠在提前预定的客栈内。
等到第二天一早，她跟郭通汇合，一行人向着城东而去。
那里是士族聚集的坊市，遍地高门、屋阙憧憧，单看建筑完全想不到这里会是边塞。
与繁华的街市不同，高门聚集之地安静到极致。
坊市整洁的路上鲜少能见到访客。
或说纵然有访客，也未必能登得了大门。
所以，这日竟只有杨知月一位访客。
来到何氏门口，一对仆从迎上来，引着车队从侧门而入。
留下其余人，杨知月跟盛怀安一前一后，随着两位侍女前行。
路过花繁叶茂的庭院，略过一步一景的画廊，直抵何氏正堂。
何丹早已在堂内等候，看到相携而来的身影，快步向这边走来。
然后，他径直路过前方的杨知月，搀扶住后方盛怀安的手臂。
“想来您便是杨夫人的丈夫，远道而来，让您受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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