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赌输了


  “……是我没有护住他们,是我们护住他们……”

  哽咽完这句话,关沂山刹那间老了七八岁,头顶的白发愈发明显。

  隔着两世,再次听人讲起祖父、父亲和兄长,盛怀安脑中茫茫然,一时间竟不知该使用何等表情。

  是该哭还是该笑,该系还是该怒……他不知道。

  他只觉得眼眶好酸,心脏好疼,浑身每一个骨头节都酸楚难耐。

  “我……”盛怀安开口,话音一出那声音抖到让他自己都吃惊,他舔了舔下唇上的死皮,又咽了口吐沫,才酸涩地继续说,“我从来没有怪过您。”

  他注视着面前恸哭的老人,嘴角企图扯出一抹安慰的弧度,却也只扯了几下便猝然放弃。

  “父亲告诉我,每一次上战场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一场豪赌,如果他死在战场上,只说明他赌输了……”盛怀安艰难地重复一遍,“他赌输了……兄长也赌输了,祖父也赌输了……”

  “……可我赢了吗?”

  这个问题无人能回答。

  等到两人都稍微平静,关沂山又不顾盛怀安阻止提起造反一事。

  “我不怕造反,也不觉得你这么做是错误的……”

  “先帝与我的恩情早已还清,如今的陛下不值得我为他而战,我还守在此地只是因为放不下这数万黎民而已……”

  “怀安,我只怕、只怕……”关沂山拉着盛怀安,道出心底最深处的担忧,“我只怕你也死在战场上,若是这般,我如何有脸去见你的祖父……”

  “你是盛家唯一的独苗了,我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意你受到伤害……”

  对于他的担心,盛怀安只说了一句:“若说这是宿命,那我情愿赴死。”

  关沂山望着他泪流不止,“你跟你的父亲一样固执……”

  怀朔毕竟是军事重地,盛怀安没打算多呆,将粮食送到之后,便启程离开。

  关沂山舍不得他,妄图将他留下:“你若留下,我便将关家军交给你!以你的资历与身份,不会有人不服气的!”

  站在车队前方,盛怀安转头看眼还在抹鼻子的关兴,轻松地笑了笑。

  “关叔,将关家军交给我,回头小兴怎么办?难不成还要让真正的少主给我做副手?”

  关沂山理直气壮道:“怎么不行啊,我看这主意不错。”

  “那也不行。”盛怀安笑着拒绝,“我已经有了效忠的对象,知月是一位很好的主公,投靠在她麾下,我觉得无比安心。”

  昨夜,他跟关沂山吐露了杨知月的真实身份,关沂山倒是没有反对,只是时隔多年再次牙酸。

  怀安这副姿态跟他父亲实在太像了,当年对方找到了妻子,一副唯妻子马首是瞻的样子,后来怀凌也是一样,对那刘氏千依百顺……

  哎,盛家的男人不能碰上情爱,一碰啊便什么理智都没了。

  “我是说不过你,也劝不动你。”关沂山无奈道,“好在这条路也适合你,你且去吧。”

  盛怀安等人缓缓离开,关沂山站在原地,望了又望,直到连车队最后一点影踪都寻不到,他才不舍地收回视线。

  关兴站在他身侧,见他如此舍不得,不免心疼。

  “父亲既喜爱怀安兄长,何不将人留下?难不成真眼睁睁让他去投靠一位底细不明的主公?”

  关沂山瞪眼他,关兴还是继续吧唧:“我怀安兄长明明可以自己做主公,为什么一定要投在别人麾下?”

  “是谁告诉你怀安适合当主公的?”关沂山叹口气,又念了一遍,“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怀安从来都不适合那个位置。”

  关兴忙不迭地追问,关沂山却不愿再说。

  盛家原定的继承人是盛怀凌,那是一个聪明伶俐、待人处事皆无可挑剔的人选,盛家按照为君者的标准去培养他。

  或许当时老侯爷便已经预料到乱世将至,他要提前为家族培养一位中兴之人……

  可天不遂人愿,怀凌亡了,怀安被迫上位。

  晚怀凌几年出生的怀安教育相对粗暴,盛家教他冷酷、教他无情、教他杀人如麻、掌控三军,唯独没教他如何做一个统治者。

  等盛家想要弥补时,性格早已经定下,无可更改亦无从更改。

  说起来都是孽债啊。

  “你也别愣在哪里了。”关沂山催促道,“快找工匠试试水泥,如果真如传闻那般,咱们必要走一趟怀荒!”

  一听有新鲜玩意,关兴屁颠屁颠地去了。

  “果真是个孩子……”

  盛怀安的下一站是沃野,那是此趟旅程的最后一站。

  “沃野”听上去似是肥沃的土地,实则乃是一块不毛之地。

  如果说怀荒是被遗弃的地方,那么沃野就是无法发展的地方,两者一南一北皆同样的困苦与贫穷。

  沃野距怀朔不远,但车队的速度却很慢,只因不断出现的匪徒与灾民。

  前者,一部分被盛怀安所杀,另一部分准备带回去当奴隶;后者,大多数融入跟在车队后浩荡的流民队伍。

  看着日渐庞大的流民群体,郭通每日都心惊胆战。

  虽说人口是越多越好,可这也太多了,感觉得有三千人了……

  废了不少劲,车队终于停在沃野城外(如果将一段仅有三米高的破烂土墙称作城墙的话)。

  城门口没有守门人,整个沃野县似乎是毫不设防的。

  盛怀安不得不请属下去县衙通禀,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见到被派出去的那位属下扶着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慢吞吞地走来。

  “您是……”

  这老人顿了足有一分钟,才慢悠悠地回答:“……哦,老身是沃野县令,段文敏。”

  盛怀安的目光扫过老人满头的银发和牙齿全部掉光的口腔,又瞥眼对方身穿的代表县令身份的绿色官服,他啪叽捂住眼睛。

  绝望了,毁灭吧,赶紧的!

  怪不得朝廷官文对段文敏的身份含糊其辞,只说其尽心尽力、劳苦功高,实乃朝廷之栋梁。

  是呀,要是你工作到六十五岁不退休,任谁也要说一句——

  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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