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接生


  散步?夜晚?城内?

  这绝对是盛怀安听过最匪夷所思的建议,他甚至找不到跟两人谈论话题的关联性。

  就像一颗孤零零在宇宙间自转的陨星,有着旁人无法理解的美感。

  不管男人如何追问,十娘始终笑而不答,甚至在多次追问无果后告辞离开。

  走得干净利落,徒留盛怀安对着无人的室内空茫。

  没有太多时间给他踌躇,很快门外便传来属下追要公文的小声请求。

  他看眼手边成山的公文,抓起搁置在一旁的结块毛笔,飞速批改起来。

  做了两世的文书工作,不管曾经是多少为此头大的少年,此刻也熟练得不得了。

  他迅速翻阅公文,一目十行地扫过每个条例,并以充足的经验给予肯定或否定。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后,夕阳灿烂辉光消失,夜幕伸长触爪爬上星空,星子零散地点缀其中,烛火不知何时燃起,幽幽地跳跃在认真工作的男人瞳孔。

  “终于完成了。”盛怀安扔掉毛笔,双臂伸张向后倒去,脊背贴在黏湿的硬木椅背上,支撑起疲惫的脊椎。

  来回活动脖颈时不免发出“咔咔咔”的牙酸声响,盛怀安习以为常地无视。

  短暂休息一阵后,他重新坐直身躯,将桌上凌乱的公文整理妥当,让明早去文书的属下能分类识别。

  然后,他扭头看眼身后漆黑的夜幕,起身朝门外走去。

  此时已经是夜半,白日喧闹到沸腾的小楼安静如水,唯有几个还没完成工作的人员熬夜加班。

  盛怀安踏入小楼,孤身向着主城区走去。

  从他的角度看去,身后是一片黑暗,前方仍有星点烛火,仿佛是灰烬中仅存的火种。

  他一步一步向前走,从苍凉的荒野,迈入夜晚的城市。

  城市的夜晚很干净,蝉鸣声、蟋蟀声和着门户中偶尔传出的狗叫,声声钻进盛怀安耳中。

  他静静地往前走,不知来处也不知去处,宛如幽魂在城池的小路中游荡。

  忽然,他听见不远处的胡同传来慌乱又纷杂的脚步声,他下意识闪进浓重的阴影层。

  只见一个粗布麻衣的大汉嚷着“稳婆”飞快向外跑去。

  紧接着,他又听见飘散中空气中的、那微不可察的年轻女子哀嚎声。

  他看向那个方向,心底隐隐有了猜测。

  有一户人家在生孩子。

  这就是十娘想让他看见的?盛怀安有些不解,他蹑手蹑脚地寻着声音走到那户人家门口。

  那家位于胡同的最尾端,门口摆着七八个盖着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木箱,似乎主家从工厂进的货。

  然后是三阶石阶引入的小门廊,左右两段各挂着染着烛火的灯火,那昏黄的烛火鬼魅地跳跃在门上,那扇赤红色的大门显出一种近乎滴血的质感。

  盛怀安的心停滞了一秒。

  紧接着,空气中隐约的哭嚎声变大,变得让人无法忽视。

  声声炸裂在他耳旁,“啊啊啊———”

  那个年轻女人在哀嚎,在与他一墙之隔的地方痛苦哀嚎。

  “我不生了!妈,我不生了!”

  女人有气无力地哀求,每一个字都在滴血,痛得连盛怀安这个外人都可以感同身受。

  “住口!”只听院内响起另外一道女声,这声音更加苍老,仔细听上去还有些可怖,“我的乖孙子可在你肚子里!你就算死也给我把孩子生下来!”

  那一瞬间,盛怀安的脑瓜嗡地一下。

  她在说什么?明明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可传进来他的耳朵便扭曲成了不堪入目的魔鬼嘶吼。

  里头的对话还在继续:

  “妈,我疼!我……好痛!”

  “喊那么大声干嘛,显得你能生孩子是吧?谁没生过孩子呀,就你搞得邪乎,还要刚子去请稳婆,你也掂量掂量自己的骨头,就那几斤几两还配请稳婆走一趟?”

  老夫人一顿尖酸刻薄的嘲讽,盛怀安再也听见年轻女人的高声哀嚎,只有那种咬住皮肉、死死克制的闷哼。

  就当他以为会安静到稳婆抵达时,又听一道怯生生的幼稚女声说:“奶,娘肚子里的一定是小弟弟,请稳婆过来能帮助您的大孙子呀。”

  “啧……还是盼娣会说话。”老夫人似乎被“大孙子”三个字取悦,竟放软了口气,“娃他娘,别怪老婆子说话损,我也是担心你吼得太大声坏了我孙子的运。你放心,只要我大孙子生下来,我绝不会亏待你。……我锅上可做了碗羊肉面。”

  听到那无数次出现的“大孙子”,盛怀安本能想吐。

  他这辈子从未那么讨厌过一个词汇!

  哒哒哒——

  由远及近的加快脚步声响起,他侧头一看,刚才出去喊稳婆的男人已拽着一个神色匆忙、衣服都没穿好的老年妇人冲来。

  盛怀安不宜现生,便从身一跃,跳到这户人家的围墙上头。

  借着晦涩的阴影,完美地隐藏住身形。

  “娃他娘,稳婆来了,稳婆来了!”

  那汉子喊着这话进门,不等他将稳婆推进产房,就见那老夫人一把抢过稳婆,拽着对方在一侧交代:

  “我儿媳妇怎么都好,但我大孙子不能出差错。但凡出点说道,我可会在你们家门口骂的。”

  气都喘不匀的稳婆忙不迭点头:“姐姐放心,我一定保住你的大孙子。”

  “哎,这才对喽。”

  然后,那老夫人推着稳婆进屋。

  室内点着一盏油灯,简陋的砖房窗户倒映出人影。

  那被压在床上的人狰狞着嘶吼、痛苦的挣扎,烛火摇曳着人影,拉长成了某种诡异的、不可明说的怪物。

  与阴霾和晦涩纠缠在一起。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出来,室内弥漫着腥臭味的味道。

  盛怀安不忍注视地撇脸,余光却看见那老夫人嫌弃地捏住鼻子。

  时间在女人一声比一声低的哀嚎与接连不断的血水中度过。

  一眨间,三个小时过去后,蹲在墙头的盛怀安双脚有些发麻。

  室内还在等待的丈夫与婆婆已经坐到矮椅上,他们焦急地催促,却又只肯在口头行动。

  连往屋内端热水都要不足四岁的小豆丁完成。

  就在三个半小时,所有人都以为要不成时,稳婆忽然大喊:

  “生出来了!生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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