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后遗症
“昨天来了新同学，”冯萋萋冷淡道，“我想你们已经做过自我介绍，无需我多费口舌。”
“我只强调一个重点，他们是你们的同学，在这个课堂上，你们并无高下之分，还请诸君将此事记在心中。”
同学们喧杂起来，细碎的议论声蔓延。
讲台的冯萋萋眉头紧锁：
“都给我安静些！”
底下的声音一肃，可浮躁的气氛挥之不去。
“你们觉得他们出现在这里很离谱？”她反问。
同学们虽然没明目张胆地回答，眉宇间深切的不以为然已然表露他们的心思。
胡人们暗生不满，若非狄庆生再三送上警告的目光，今晚的争吵不可避免。
冯萋萋看着两方的反应，忽然就笑了。
她生的本来就好，哪怕当了校长之后有意往老气上打扮，可纵横秦淮河畔的天生好姿色也无法遮掩。
这么一笑当真是满室灿灿。
底下的众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看呆，连杨知月都发怔了三秒。
然后，就听那红唇中吐出犀利的嘲讽：
“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们只看的到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她彻底冷下神情，“你们觉得他们不配坐在这里读书，可扪心自问，你们又配坐在这里吗？”
“有多少人是抱着糊弄的心思来上课？又有多少人只是为了给自己增加谈资才会坐在这里？！”
在她灼灼的目光下，几个企图反抗的同学没了声息。
有些事情不被人当面点出，人们只会你糊弄我，我糊弄你。
可一旦被人点明，真相便无从掩饰。
站在高位，冯萋萋将下方的心虚与负隅顽抗尽收眼底。
她继续说：
“诚然，你们中有天赋好的苗子，可大部分人不过是学会了基础字词，只能压箱子的普通人！教你们读书识字，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给你们上课，恕我直言，我没有主公那么高的道德，若非她要求，我绝不将时间浪费在你们身上！”
众人被这番露骨的言论惊得目瞪口呆。
原本还有窃窃私语的课堂瞬间变得死寂。
略微沉重的呼吸声依稀可闻。
狄庆生怔怔地望着台上面露嫌弃的女人，忍不住扭头看向杨知月。
两个眼睛一左一右挂着两个大字“就着？”。
杨知月默默扭头，心里也有些犯迷糊。
叫她过来听这个？虽说她不干涉员工的内心想法，可作为校长当着学生的面说出这些丧气话，多少有些过分。
她刚要起身找补，又听冯萋萋轻描淡写道：“我说这些是为了告诉你们，在我眼中，你们没有区别，都是不值得培养的蠢材。所以，一群蠢材便别互相抵触，这只会让你们变得更蠢。”
刚才还是沉默早了，这才是真正的暴论。
冯萋萋将话说完，转头看向坐在下方的杨知月。
“主公，您要说些什么？”
杨知月摇头，扭脸看向狄庆生。
狄庆生叼着不知从哪里薅来的狗尾巴草，吊儿郎当地站起身。
他居高临下地扫过面露愤懑的胡人们，“啧……要是不想被当成蠢材，就我好好学！千万别丢了我们阿西克部的脸！”
“是！”
原本郁郁不平的胡人汉子们高声应和。
狄庆生挑衅地看眼冯萋萋，又施施然地坐下。
对他挑衅的目光，冯萋萋冷淡处理，“继续上课。”
“啪！”
晁老爷子将教材摔在桌子上，怒而不争地瞪着下头的同学：
“老身好歹教了你们不少天，别人三言两语便叫你们没了志气，没出息的东西们！”他道，“她不愿意教，我愿意教！都给我好好学，我看谁的结课考不及格。”
听到他的肯定，汉人同学们的眼睛噌地亮了，也忙不迭地应声点头。
之后的夜校课程，他讲完加减法的基本运算、四五个基础字的笔画和写法，还科普了一些常识。
当然，对于从未接触过正经课程的胡人们来说，基础班的课程还是有些难接受。
杨知月却心满意足。
这样的进度就好，慢慢来总会好的。
作为游牧民族的胡人，多年以来的社会结构让其很难在短时间内被改变。
之前的柔玄城虽然让他们有所适应城市生活，但终究还是大规模的胡人聚集区，和怀荒这种全民汉人的情况不可同日而语。
民族融合从来不可能一蹴而就，双方的融合需要耐心。
她会慢慢等待，等待双方习惯多民族混居，等待他们习惯现在的一切。
先有冯萋萋的刺激，后有两位领头人的鼓励，今晚夜校的学习氛围是从未有过的高涨。
等课程结束后，冯萋萋陪杨知月走在返回小楼的路上。
一轮灿白的弯月挂在黑丝绒般的夜幕上，静谧清寂的月光如薄纱披在两人身上。
冯萋萋满脸愧疚道：
“抱歉，属下作为校长，不该说出那番言论，实在有愧您的教导。”
“不，”杨知月笑着摆手，“如果你认为这样处理更好，那我尊重你。”
“你是校长，这是你的工作，对于你的处理方法，我不会随便评价。”她道，“不过如果年终成绩不够好，我可会在大会上追责。”
冯萋萋一愣，旋即微微一笑：
“向您保证，一定不会有这么一天。”
“希望如此。”
踩在水泥路上，望着远处居住区亮起的烛火，杨知月微微叹气。
越是向前，越是感觉到自身的浅薄。
她并非专业人士，要统领这么多人，还要同步推进数十个工厂，十几个大项目。
这样的工作量，哪怕有系统当金手指，对她而言仍旧是超负荷运作。
她曾在无数个寂静夜晚在系统成千上万的商城中寻找可用资料，也写下无数草案又一一将其撕毁，只为寻求一份更稳妥的计划……
如果说早些时候，她还会亲力亲为，现在她只会将资料拷贝出来，交给一位可以负责的下属。
这好似是伴随城市扩大不可避免的后遗症。
抛弃单独的个体，用一个个群体取而代之。
如何让利益得到最大化、如何让效率得到更好利用，这些事情成为铭刻在她骨髓中、无法更改亦无法避免的印痕。
夜风卷着闷热的空气而来，杨知月停在原地，仰头看眼天空。
“夏天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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