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假仁假义


  “你要不要加入?”

  郭通愣怔片刻,忽而狼狈地撇头,“您抬举我了,我不敢有这种痴心妄想。”

  杨知月静静望着他,唇边那抹笑意极具诱惑。

  她不信一位独具天赋的豪杰会没有任何野心。

  在书中,郭通能投到淮南王的麾下,今世便有可能投到自己麾下。

  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在呼啸的北风中,杨知月再次开口:“你是不敢有妄想,还是不能有妄想?”

  郭通瞳孔骤然一缩,似乎被戳中隐秘的弱点,他脸上掠过复杂的挣扎:

  “……您何苦为难我。”

  话语带着三分怨气,不知是对杨知月,还是对摇摆不定的自己。

  “呵……你倒是怨起我来了。”杨知月笑骂道,她话音一转,果断结束这话题,“你慢慢考虑,我们先回去。”

  是夜,郭通躺在炕上,望着没做任何装饰的水泥天花板发呆。

  白日佯装的圆滑与豪爽消失,俊朗的脸上只有一片木讷。

  “……着眼世界?”

  他将手臂搭在双眸上,忽然便想哭,可干涩的眼眶挤不出半滴泪珠。

  郭通似哭非哭:“原来眼泪早已经流光了……”

  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随着父亲的去世消亡,他被迫搬出大宅,艰难地在红尘中打滚。

  学业中止,科考被停,往日的师长与同窗尽被抛之脑后,纵使街面上相逢,他也不敢相认。

  “自有少年凌云志,如今空许白日光。”

  他念着不知从何处听来的诗句,近乎一夜未眠。

  第二天,知味观二楼包厢,杨知月诧异地看着郭通顶着一双熊猫眼推门而入。

  两人是来讨论落实在契书上的买卖内容,没想到对方精神如此不济。

  杨知月好心劝道:“你不用为生意的事情上火,等休息好再谈也可以。”

  郭通摇了摇头,他回想上楼时颇为冷清的一楼,小声问道:“我看今日风雪很大,进出知味观的货郎们少了很多,你的生意没受影响吧?”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他不是在打探知味观的情况,只是单纯的关心。

  可出口的话听起来却像不怀好意,平日他绝不会犯如此低等的错误,今日这是……

  郭通赶紧道歉,杨知月全然不在意,“打探也好,关心也罢,我全都不在乎,你了解得越详细,你便会越明白我值得你托付终身。”

  郭通:“……”

  听上去多少有点歧义。

  郭通看得出杨知月的诚心诚意,可正因如此他才不敢轻易答应,“我……”

  “不用着急回答。”杨知月打断,“我等得起。”

  她又简单介绍下工厂情况,食品厂还在继续运转,春节前还有一些订单需要完成。

  砖窑已经停工,不过库存足够,能撑到开春。

  “等你加入后,我会带你去库房看看的。”杨知月不忘再次拉郭通上船。

  郭通没敢接话,转而提醒:“我听说今日怕会有暴风雪。您回去的时候,请一定注意安全。”

  夜晚,暴风雪如期而至,哗啦啦——哗啦啦——

  寂静的街道偶尔几家灯光微亮,除此之外处处昏暗。

  伫立在大街尽头的知味观灯火通明,烟囱里冒出腾腾的白烟,厚实的棉帘隔绝了冷空气,让内里温暖如春日。

  远处,有人被这光亮和温暖吸引,步履蹒跚地走来。

  即将抵达时,却倒栽葱般扎在雪地里,再也没有起身。

  万籁寂静,白雪轻柔地为那具尸体披上白纱,像为这陌生人唱最后的挽歌。

  尸体是在第二天清扫积雪时被发现的,知味观的工作人员连忙通知杨知月。

  杨知月赶到,看着那具尸体沉默良久。

  半晌,她哑着嗓子吩咐:“买个棺材,好好安置。”

  说罢,匆忙进屋,无心多言。

  下人安静地收敛尸身,又将门口积雪铲干净。

  唰唰唰——门前只听有规律的铲雪声。

  忽然,有人开口,声音轻得像是天空落下的细雪。

  “每年都会冻死人,可我今年特别不是滋味……”

  “是啊,家家都安上了火炕,怎么还是会……”

  物伤其类,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哭音,紧接着大家都忍不住低声缀泣。

  哭声遥遥飘进室内,躺在大通铺尽头的冯凯神情愈发衰败,眼神更像死了一般。

  见他这般模样,杨知月便是有天大的火气也熄灭了,“我给你休几天假,回去好好休息吧。”

  冯凯哽咽一声,大颗的眼珠从眼眶滚落,“夫人,我对不住你,我对不住你啊……”

  他在吴用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离开,回到家后便一病不起。

  后来,杨知月才知道,冯凯的父亲正是冬日出门后晚归冻死在家门口的,据说他父亲当年试图爬回家中,但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停止了呼吸。

  第二天,冯母出门扫雪发现了尸体,当即晕了过去,没过两天也随他父亲而去。

  一场大雪、一步之遥,一个家庭就此毁灭。

  冯凯见那尸体的死相,不免联想到自己的父亲。

  乞丐下棺时周悦竹来了,他亲自添上最后一铲土。

  葬礼结束后,杨知月主动邀请对方与自己同行,周悦竹同意了。

  两人顺着小路漫步,细雪又一次从天空落下,纷纷扰扰恍若无数柳絮,飘逸美好得超出想象。

  “又下雪了。”杨知月叹喂。

  周悦竹仰头望天,眸光空洞且寂寥,似乎通过这漫天雪花又看到了几具尸体。

  杨知月陪着他,雪花落在他的肩头与发梢,像一匹素色头纱又像一夜生出的华发。

  “都是我的错……”周悦竹倏地开口,“是我作茧自缚、利欲熏心,我忘记了自身的职责……我怎么能这么蠢……”

  一条无辜生命的逝去彻底打醒周悦竹。

  他连麾下百姓都护不住,又拿什么谈建功立业?!

  他不配,他不配!

  说话间,几滴晶莹的泪珠从眼眶滑落,消融在漫天飞雪中。

  这是杨知月今日第二次看到男人流泪。

  她没有接话,等到周悦竹心情略微平复后,才缓缓开口:

  “知耻而后勇,一切还来得及。”

  “……你说得对。”周悦竹忽然上前一步,用淡色瞳孔凝视杨知月,“我想辅佐你,你愿意接受吗?”

  如此近的距离下,杨知月蓦然发现周悦竹长得很妙,是那种极度干净的俊朗,不带任何邪气。

  他如一株青竹立于世间,脊背挺得笔直,带着宁折不弯的倔强。

  周悦竹忙又补充:“我知道我不是你欣赏的那类人,我们之间也有很多误会和争执,但——”

  不等周悦竹说完,杨知月迅速回答:“我愿意!”紧接着,她又重复了一遍,“我愿意接受你,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新鲜出炉的君臣二人携手返回知味观,她们要商量一下如何帮助贫民撑过冬日。

  大通铺上货郎们见两人一同进门不由得好奇,忍不住一路注视。

  倏地,室内响起一道质问:“杨夫人总说自己慈悲心肠,怎么任由乞丐冻死在店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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