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何蘅如鲠在喉。

“我们都没跟你要过多少生活费，你还要我们倒贴？你看看你堂妹，人家都全款买车了。”

“叔叔婶婶供堂妹出国留学你怎么不说？”何蘅发火了，“你们说女孩子读书浪费钱，初中都没让我念完，赶我出来打工，你们哪里来的脸啊？”

那头声音扬起：“你自己没本事怪起父母来了，你以前同学也没怎么念书，现在都当大老板了。”

把通话掐断，何蘅止不住地哭。

十几岁出来打工，逢年过节没少发红包回去，父母从不问她够不够用，照单全收。

她不是想白拿钱，都说了是借，手头有了会马上还的。

所有她才不乐意给家里打电话，不是让她回去相亲就是说村里谁谁谁多有钱，谁家女儿给父母买了什么。

本来心情就差，这会子更心寒了。

振作起来去附近找工作，却处处碰壁，正逢暑假，很多学生打暑假工，连服务员都招满了。

何蘅一咬牙，回到茶馆，跟老板说了情况，问能不能继续在这上班。

老板答应了，听见她想预支一个月工资，脸色突变，连连说了几个“不行”。

这几天被拒绝太多次，何蘅并不意外，感谢老板让她继续上班。

没想到老板娘会把她的事情当笑话说，不到两天所有人都知道她被骗，几个常来的熟客剔着牙，眼里明晃晃的讥讽，“阿蘅，人得认命呐，这边上班哪里不好，工作又轻松，就上台唱几首歌。”

阿蘅压制怒气，笑笑不说话。

还有个光棍堵她的去路，笑容油腻，让她用身体换钱。

一回到后台，镜子里头的人眼眶通红。

连沈鸯最近也频频偷看她。

笑吧，所有人笑她是傻子，她就是一个没有朋友，爹不疼娘不爱的小丑。

人的想法如果走进死胡同里，很难自己走出来。

阿蘅每天内耗得睡不着，下班经过一个湖，她盯着湖面想：人生真没意思，尤其是她的人生。

附近没有人，要不然跳下去算了。

“那个……”

一个声音自背后响起，她转身，是沈鸯，又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心烦意乱，抹一把脸没好气地说：“干嘛！你也想来嘲讽我是不是？是是是，我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白痴，没文化还想学知识分子在办公室里吹空调。”

沈鸯怔愣几秒，“我没有想笑话你。”

“我也向往在办公室里坐着工作，你敢想敢尝试，我觉得你很厉害。”

何蘅对上沈鸯那双明净的眼眸，她是非常认真地在表达想法，真的没有半点嘲笑的意味。

她忽然就哭了，“可是他们背地说我活该，那么明显的骗局，傻乎乎就去了……工作没换成，钱还没拿回来……”

沈鸯忙给她递纸巾，笨拙拍她的肩膀安慰：“不哭了，是现在坏人太多防不胜防，你是受委屈的一方，怎么能怪你呢？”

何蘅哭得更凶，一边抽噎一边骂：“那群王八蛋，花我一分钱少十年寿命，出门就掉河里！”

夏日的晚风微凉，两个年轻女人在湖边，一个哇哇哭着，一个手忙脚乱想安慰。

哭够了，何蘅觉得有点丢脸，顶着红肿的眼睛说：“对不起，我朝你发脾气了。”

沈鸯莞尔一笑，“没关系。”

她从包包里翻出几张纸币，双手递过来，脸颊飘上一丝红晕，“虽然不多，你先拿去用。”

何蘅瞳色惊诧，沈鸯家里出了名的条件不好，听说她妈病死了，她爸从不管她。

这几天和不少人借过钱，到头来竟是最困难的沈鸯愿意帮忙……

她摇头拒绝，沈鸯塞她手里，“没关系，有了再还我就好。”

几张纸币在手心发烫，好不容易停下的眼泪再次汹涌，“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帮我。”

那天晚上，何蘅把钱压在枕头底下，睡得尤其踏实。

心底暗暗发誓，如果有一天她能帮上沈鸯，她一定一定不遗余力，倾囊相助。

许多年后阿蘅提起这件事情还会想哭，给鲤鲤和沈曜讲述当年的感动。

阿蘅问她：“那时候我没给你好脸色，你为什么还会帮我。”

沈鸯说：“因为我知道你是个脸冷心热的好人。”

刚到茶馆时，她没少被人笑话头发像狗啃的，只有阿蘅不会用异样眼光看她。

还有打扫后台时，阿蘅的位置永远干干净净，不会有一点垃圾。

当初她痛经的毛病严重，有时候痛到没法上班，她从来没说过，阿蘅却会主动提出换班。

老板问为什么，阿蘅说：“我这几天就是想上全天的班。”

那时候她们一点都不熟，连话都没怎么说过，阿蘅脸臭臭的，总是独来独往，有人背地里说她不合群。

可沈鸯知道她是个好人。

阿蘅听完恍然大悟，“原来你的视角我这么好啊。”

上高中的何鲤鲤偷笑，能不好吗？没见过谁的孩子会跟好朋友姓的，可是她的两个妈妈能做到。

小小的茶馆里头，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孩子互相帮助，成了一生的挚友。

真是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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