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沈鸯带着鲤鲤穿过小巷，附近是个夜市，大甩卖的广播重复播放，各类炸串烧烤香气混杂。
夜市尽头要安静得多，男人正坐在家门口发呆。
师父家是有年头的老房子，面积不大的小二层，门还是木头的，上头贴的门神早已褪色。
鲤鲤很会来事，从她怀里下来，跑过去甜甜地喊：“阿公！”
男人回过神，乐呵呵看着面前的小豆丁，平常粗哑的声音此刻温温柔柔：“你怎么来啦？”
“因为想见阿公，就来了。”
这话说得男人心花怒放，抬头朝沈鸯点点头，牵着鲤鲤进门，到八仙桌前掀开菜罩，拿了一包饼干给小家伙。
“谢谢阿公。”
沈鸯打开冰箱，把菜市场买的虾和鱼放进去，大老爷们不太会照顾自己，她买了一些速冻馄饨包子之类的，方便他饿了有东西垫垫肚子。
“来就来，买东西做什么。”大叔絮絮叨叨。
沈鸯麻利地往里放完，把空袋子套垃圾桶里，“那个虾你晚上蒸来吃，趁新鲜。”
中国男性长辈大多沉默寡言，沈鸯静静看着一老一小跨服聊天。
大叔问她：“明天就走啊？”
“嗯，你有事给我打电话，坐私家车过来两三个小时就到。”
“哦。”大叔点了下头，“那是不算远，房子找好了吗？”
“找好了。”
总是要道别的，时间不早，沈鸯牵着鲤鲤，“那我走了，买了一台新的收音机，明天能送到，你知道驿站在哪里吧？就是卖卤料那一家拐进去。”
大叔不太识字，最常用的电器就是收音机，之前那个坏了，他心疼好久。
一路送她们到路口，大叔从兜里掏了两张纸币要塞给鲤鲤，“小丫头，到新家买好吃的啊。”
沈鸯不肯收，几次拒绝无果，男人固执得很，挥手让她走：“回吧，不用担心我，到新家安顿好给我报个平安就成。”
走出很远回头看，微微驼背的身影还站在原地，隐约可以辨认他朝她们挥手，鲤鲤也挥手。
暗沉沉的黑夜渐渐吞噬男人的身影，孑然一身的孤寂感充斥，想起师父，沈鸯心里难受得紧。
今晚依然在阿蘅家过夜，她喝了点酒，将一张银行卡拍在沈鸯手心。
“你给的抚养费还有剩，拿去吧，刚搬过去找工作没那么快，总是要生活费的。”
鲤鲤给阿蘅抚养时，沈鸯把这张卡给她，卡里有一笔钱。
阿蘅当时不肯要，可她不能让人家出钱出力替她白养孩子，好说歹说让人收下。
碰到这样一个朋友，是她命好。
离开的日子到来，阿蘅倚在门框上，一脸宿醉后的痛苦：“昨天喝太多了，头疼得厉害，我就不送了啊，你们母女俩注意安全。”
沈鸯知道，是她不喜欢离别找的借口。
鲤鲤过去抱她的腿，小家伙也依依不舍，眼睛泪光扑闪扑闪，鼻子红红的：“蘅妈妈再见。”
“走吧走吧，到那边有得收拾呢，早点出发早点安置。”
阿蘅移开眼神，沈鸯和鲤鲤下楼，抬头看，一个人影站在窗户边，也在看她们。
“妈妈我眼睛里面有水。”鲤鲤说完就哭了，沈鸯哄着她，上车后麻烦司机在不远处的银行停一下，她想取点现金以备不时之需。
看到余额的瞬间，眼泪夺眶而出，鲤鲤大声地问：“妈妈你怎么哭了？”
旁边有人看过来，沈鸯轻轻摇头，抬手擦着泪水掏出手机打给阿蘅。
抽抽噎噎问她：“你怎么一分钱都没用。”
那头笑嘻嘻的：“我说了我是富婆，你那仨瓜俩枣我才不要，自己拿着花，少啰嗦。”
沈鸯哭个不停，说话含糊不清：“你真是……”
她欠阿蘅的这辈子还不清了。
挂完电话，鲤鲤给她擦眼泪，“妈妈，再哭就不漂亮了。”
见妈妈还是伤心，她看到街对面有一间花店，电视上说，女孩子收到花就会开心。
她想过去买一朵，丢下一句：“妈妈你等我。”
“你去哪里？要看车啊。”
这条路车不多，沈鸯不放心想过去拉她，鲤鲤知道常识，看左右没有来车，乖乖走人行道已经走了一半。
停在十几米外的一辆车突然失控般猛冲过来，这么近不可能看不见前方有人，车辆速度却不减，越开越快。
鲤鲤已经看见了，大脑反应过来，身体却没来得及躲开。
不过几步之遥，沈鸯眼睁睁看着车辆把女儿撞倒在地，车轮毫不留情碾压那个小小的身躯，扬长而去。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对她而言已经过去了一辈子，大脑一片空白，疯了似的冲过去。
“鲤鲤！”
撕心裂肺快把胸腔喊破。
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孩子，现在双目紧闭，浑身是伤。
她跪在地上，整个人昏昏沉沉，突如其来的变故将她推向精神错乱的边缘，仅剩的一抹理智告诉她，不要随意触碰鲤鲤，可能造成二次伤害。
“救护车，救护车……”
她努力控制呼吸，抖着手指拨通电话，那边反应很快，接线员温柔又坚定地安抚她，告知车辆已经派出，马上就能到。
沈鸯在窒息中打出第二通电话，“阿蘅，鲤鲤出事了……鲤鲤出事了……”
……
鲤鲤送进抢救室不久，阿蘅火急火燎赶到，看着沈鸯坐在地上双目无神的样子，她跪下去紧抱着她：“没事的，会没事的。”
是安慰沈鸯，也是安慰自己。
一路奔跑令她呼吸剧烈。
她早已把鲤鲤当成亲生女儿。
明明早上还道别呢，还甜甜亲了她的侧脸，现在躺在冰冷的手术室，不知情况。
“是我没有看好她……”
沈鸯像个没有灵魂的人，机械的重复这句话，阿蘅不忍心再看，拍着她的背给予一点点力量：“不是的，是那个司机的问题，你没有错，那种情况任何人都反应不过来。”
门开了，医生戴着口罩，眼神严肃：“不幸中的万幸，孩子头部只有外伤，目前没有出现脑出血的情况。”
“但她身上多处骨折，尤其是左大腿根骨被碾压后严重断裂，手术难度极高，家属请做好截肢的心理准备。”
沈鸯两眼一黑，差点昏死过去，和阿蘅互相搀扶着，硬是强撑精神，她不能倒下，鲤鲤需要她。
她害怕地摇头：“医生，不能截肢，多少钱都能出，求求你们帮帮忙，不要截肢……”
鲤鲤还那么小，她不敢想象失去左腿的女儿以后该怎么生活……
有个女医生出来，低声说了几句，阿蘅紧紧抓着她的手：“医生，是有什么顾虑吗？钱不是问题，不管什么代价，我们想保住孩子的腿。”
女医生无奈叹息，“手术成功率确实太低了，最有经验的医生刚好今天休息……不过他来也不一定会有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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