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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破晓


这次的假期只有三天,贺西楼学校有事情得赶回去,但安萝已经很开心了。

她看到了春天的阿尔卑斯山,和他说的一样,很漂亮。

安萝给邻居Anna带了一份礼物,Anna拿出一盒巧克力,分给了她两块作为回礼。

巧克力的甜度高,过于甜腻,安萝只尝了一小口,将剩下的拿在手里。Anna性格活泼,美丽大方,已经交往过三个男朋友了,这在学校里很正常。安萝是班里唯一的东方女孩儿,一眼就能认出来,她性子安静,很多时候是Anna在说,她在旁边听着。

贺西楼在院子里,听到笑声后转过身,安萝对上了他的目光。

从阿尔卑斯山回来之后,安萝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贺西楼,晚上在他回来之前就睡了,早上在他起床前就去学校。他当然感觉到了,但没有问她原因。

今天学校有活动,安萝穿了一条短裙,也化了妆,即使就这样安静地被他深沉的目光注视着,安萝也会不自觉地紧张,手里的巧克力好像有点儿熔化了。

旁边的Anna在安萝耳边悄声说:“嘿,他看你的眼神像是要吃掉你。”

安萝的脸颊隐隐发烫,她正要开口跟贺西楼说话,突然看到一个身材极好的热辣美女从屋里出来,走到贺西楼身边,姿态亲昵。

安萝嘴角的笑意僵了一瞬,她甚至连招呼都没打就先回了房间。

她第一次这么没有礼貌。

房间里的光线暗下来,安萝坐在沙发上,过了好久才突然意识到,贺西楼总有一天会谈恋爱,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家庭。

这十年,她的世界里只有贺西楼,他身边也没有其他人,所以她从未想过这些事。

有些念头一旦开了闸,她就再也做不到装傻,心口像是堵了团棉花,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贺西楼走进房间里坐到沙发上,安萝这才回过神。她只吃了一口的巧克力已经有些熔化了,粘着塑料包装纸,他就着她的手咬掉一块,尝了尝,皱起眉头:“太甜。”

夕阳很美,安萝怔怔地看着他温和的眉目,想起很多年前在贺家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他这么厉害,什么都能做得很好,长相、身高以及谈吐、修养都无可挑剔,会有很多同样优秀的女孩子喜欢他吧。

安萝问不出那个漂亮的女生和他是什么关系,只闷闷地应了一句:“嗯,Anna给我的,她喜欢这种特别甜的东西。”

“可能分着吃就不会太甜了。”贺西楼捧起少女的脸,微微抬高,倾身吻上她的唇。

她因为错愕而忘了反应,只是睁大眼睛。贺西楼轻而易举地撬开她的齿关,和她共享这一块熔化了的白巧克力。

这是一个充斥着情欲和色情气息的吻。

他从未这样吻过她,偶尔亲昵也只是蜻蜓点水,碰一下额头。

安萝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她太青涩了,一双眼眸湿漉漉的,红晕从脸颊蔓延到脖子上。贺西楼退开一点儿距离,让她呼吸。她被吻得七荤八素,完全处于被动。

“为什么不高兴?”

贺西楼明知道为什么,却还是故意问安萝。

他要安萝自己走向他。

安萝低着头不说话,贺西楼也不着急,长久的等待让他有着近乎变态的自制力。

她的唇色很自然,透着浅浅的肉粉色,贺西楼准备再一次吻上去。

安萝突然抬手捂住嘴,他温热的唇就亲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捂住了半张脸,柔软的发丝稍显凌乱,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眼角微微泛红。她一言不发,眼里聚集了一层湿气,贺西楼无声叹息,扣着她的后颈,把她压进怀里。

再被她这样看下去,他会心软。

这件事,他不能心软。

贺西楼温和地陈述:“你不说出来,我就不懂你为什么不高兴。你要告诉我,让我知道原因,我才能想办法让你开心。”

安萝才十八岁,而贺西楼来来去去三世,铺着网等着她踏进他的城里,她哪里会是贺西楼的对手?

“我不喜欢她。”

“谁?”

“刚才从我们家里出去,挽着你的那个女人。”

“她只是我的校友,来借东西。你为什么不喜欢?安萝,我这个年纪的男人需要正常的社交活动和情感,难道以后出现在我身边的异性你都会不喜欢?”

他刚刚还……那样吻她,现在却又一副什么都没有做过的模样,安萝的心渐渐往下沉,过了好久她才出声:“你要交女朋友了吗?”

贺西楼不紧不慢地说:“现在还没有,但总归会有的。贺家给我安排了订婚对象,让我回去见一见,我们也该回国了,等把这边所有的事情办完,我们就要回贺家。”

订婚对象……

“你能不能等等我?”安萝脱口而出,表情很急切,但又小心翼翼。

她抓着贺西楼的衣角的手指都在轻微颤抖,整个人显得可怜:“我很快就长大了。”

贺西楼靠近她:“我没有听清,你再说一遍。”

温热的气息拂在脸上,似乎还带着巧克力的甜腻感,丝丝缕缕弥漫开来,安萝觉得自己快要被熔化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小包子”,突然就泄气了——一点儿也不大。

她是典型的小骨架身材,虽然在身边的同龄人当中不算矮,但她偏瘦。Anna说,这个年纪的男人都喜欢丰满的女人。

傍晚时分,夕阳余晖仿佛将卧室镀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晕,她所有细微的情绪变化都在贺西楼眼前。

“怎么又不高兴了?”他柔声低笑,似是无奈,语气却又无限宠溺,“到底想要什么?你说出来,我就给你。”

低着头闷闷不乐的安萝突然抱紧了他:“我要你只喜欢我。”

怕他没听清,她一字一顿地重复:“我要你,只喜欢我。”

贺西楼闭了闭眼,克制地轻抚着她柔软的发丝:“安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安萝以为她是懂的,只要一想到他会和别的女人结婚,她就会很难过,心里像空出一个洞,拿什么都填不满。

她喜欢他。

她不希望他和别人在一起。

“对你好,宠你,保护你,我做这些事都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你给我什么,我心甘情愿,但是,安萝,”贺西楼很理智,不紧不慢地告诉她,“如果谈到男女感情,是需要回应的。这十年里,我是和你最亲近的人,所以你对我有依赖感很正常。你才十八岁,以后会遇到很多人,等到发现有人比我好时,你也许就不再需要我了。”

他说完这些话后,房间里持续长久的沉默气氛让安萝冷静了下来,但她的想法没有改变。

“可是我只喜欢你。”先打破寂静气氛的人是安萝。

她突然攥紧贺西楼的衣领,将他的头拉低,闭眼吻上他的唇,想学着他吻她的样子来回应他,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很紧张,又很急切。她爬起来跪坐在贺西楼的腿上,牙齿却磕到他的嘴角。她连紧闭的双睫都在轻颤,小脸红得如朝霞映雪,显得笨拙。

然后,她听到了贺西楼的笑声。

他是喜欢的。

安萝意识到这一点,沮丧的心情由阴转晴,眼角的红晕藏不住满心的欣喜之情。

“别笑我,”安萝抬不起头,被她攥在手心里的那一团布料已经被汗打湿了,“我会学的。”

她用行动给了贺西楼答案。

贺西楼辗转了这么多年,看着她满身鲜血地躺在病床上停止心跳,看着她在最好的年纪和贺昭相爱、结婚、生子,看着她在那个冬天踏着一场雪走进贺家,等的不就是这纯粹的偏爱?

“我教你。”贺西楼解开领口的扣子,捧起女孩儿红透了的脸,专心地吻着她。

夕阳落山,光线暗了下来。

安萝有点儿害怕,但心里很欢喜。贺西楼炙热的气息像是要将她燃烧起来,迷离间,她想起了Anna说的话:“他看你的眼神像是要吃掉你。”

贺西楼现在就像真的是要吃掉她。

她根本不敢看他,细细的声音软得不像话,明明有些害怕,却还是任由他肆意妄为。

先停一停,她还太小了。

贺西楼强迫自己从这个即将失控的吻中抽离:“学会了吗?”

安萝凌乱的呼吸还未平复,她以为会发生些什么事。

“还不会,”她摇头,“要再多几次。”

贺西楼失笑:“害不害臊?”

安萝闭着眼往他怀里躲。

和贺西楼的关系变得不一样后,安萝对回国这件事很容易就接受了。她知道,回国之后他们是要在贺家住一阵子的。

贺西楼用了两个月把这边所有的事情办完,带着她离开了这个住了十年的地方。

两个人回国这天,天气不好,江城正值梅雨季,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有司机来机场接他们,贺西楼临时接了一通电话,他还有其他的事,安萝先回贺家。

安萝对这个家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年前,院子里的梧桐树长大了,其他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司机把行李箱从车上拿下来,安萝收起伞,往里面走了几步。正好有人从大门里走出来,她没有看到,不小心甩了对方一身雨水。对方骂了声脏话,她一惊,习惯性地用德语道歉。

贺昭刚出门就被甩了一脸的水,对方被帽子挡着脸,他看不清长相,只知道是个女孩儿,又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他极为不耐烦:“你谁啊?”

安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改说中文:“你好,我是安萝。”

她摘下帽子,贺昭看清了她的模样。

哦,这就是那个不知好歹、连贺家的床都没睡热就被贺西楼骗去瑞士的安萝啊,挺漂亮,腿也……挺长。

贺昭往她身后看:“怎么就你一个人?”

安萝说:“他去忙了,晚上应该能回来。贺叔叔和林阿姨都在家吗?”

“我妈在家,你直接进去吧。”

贺昭并没有把这两个人放在心上,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安萝十年前住过几天的房间,林思还给她留着,在她回来之前给她隔了一间浴室出来。

贺军工作很忙,只在安萝回来的这天晚上跟她一起吃了顿晚饭。贺昭更是连面都没露,安萝只见过他一次。他和贺西楼不一样,他是正值青春的少年,像风一样,骨子里透着被父母宠爱的肆意桀骜的气息。

贺西楼说,他们不会在贺家住得太久。

“要搬出去吗?”安萝其实也不太习惯,贺家在江城是声名显赫的大家族,她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外人,“会不会不太好?”

贺西楼从小就是一个人待在国外,住在贺家反而是贺军的负担,虽然林思从未苛责他,但他的存在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贺军这一生都愧对林思和贺昭。

贺家人不顺心,他就顺心了。从第一次被接回贺家开始,贺西楼就知道自己是不被欢迎的人,但依旧住在贺家,一年又一年,直到林思去世。

但现在,他已经放下了这些事。

他会有自己的家,会有一个属于他和安萝的家。

贺军不会管贺西楼住在哪里,问题是在安萝身上。十年前,贺西楼带走安萝的时候,贺军就说过,安萝是林思收养的,贺西楼必须给林思一个交代。

“没什么不好,想搬出去就搬出去。”贺西楼转移话题,“去新学校看过了吗?”

安萝摇了摇头。这几天她很少见到贺西楼,这会儿家里没人,王姨也出去散步了。

“想我陪你去?”

“也不是的,我下个星期就可以去了。老师给了我几套试卷,让我为入学考试做准备,我有几道语文题不太会做。”

贺西楼顺理成章地进了她的房间里:“拿给我看看。”

安萝去书桌前找卷子,贺西楼进屋后抬脚踢上了房门。

字如其人,她笔迹娟秀,作文只写了一半,阅读理解也空着,她一直待在国外,语文这一科偏弱。

贺西楼说:“先交学费。”

“哪有这样的?”安萝撇了撇嘴,小声抱怨,“你也不一定会。”

“肯定比你一个字都写不出来要强。”贺西楼挑眉,拉开椅子坐下,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因为语文不及格被分到最差的班,丢不丢人?”

安萝被戳到痛处,想辩解,但没有底气,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凑到他的嘴角亲了一下。

比起由贺西楼主导的亲密互动,他更喜欢安萝主动,虽然最后的主导权还是会落到他手里。

每次,安萝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变化,可他连呼吸都不乱,而她毫无抵抗力,第一次没有躲在他怀里不敢看他,而是抬头望见了他眸底的欲望。

他很……色情。

安萝想:如果自己是二十岁就好了。

最后卷子还是做完了,贺西楼说一句,她写一句。贺西楼从她的房间里出去的时候,被贺昭撞了个正着。

贺昭不在意地往里瞥了一眼,就转着篮球上了三楼。他不关心这些事。

与贺昭相处了几天,安萝发现,贺昭的性格其实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和国外那些总爱开女生的玩笑的同龄人相比,他的修养更好,好很多倍,他很尊重女生,又阳光,又帅气,就是脾气有点儿骄纵,跩跩的。

有一天,安萝看到贺昭在玩滑板。他特别厉害,会很多技巧,衣摆随着他灵活的动作飞扬。他在这个普通的日子里闪闪发着光。

他看出她对滑板很感兴趣,问她想不想试试。

她不会,于是他就教了她一会儿。刚开始他脾气大,也没什么耐心,但教着教着就把自己的好胜心激出来了。他一定要把她教会,这关系到男人的自尊心。

安萝觉得他好像一个小孩儿。

贺昭皱眉,自己可不是什么小孩儿。

安萝又摔了一跤。她实在没力气了,这一次直接躺在地上,求饶般朝着贺昭挥了挥手:“不学了,我不学了。”

贺昭一听这话,整个人都炸了:“不行,你必须学,我第一次教别人玩滑板,教成这样,我多没面子?”

“那我以后再学。”

“好吧,今天就到这里,明天继续。”

贺昭伸手把安萝从地上拉起来,两个人一起往回走去。

贺西楼远远地看着他们,神色冷淡。

安萝为自己找到一项喜欢的运动而高兴,贺西楼却以为这高兴是因为贺昭,但她什么都不知道。

林思希望安萝和贺昭尽快熟悉彼此,就安排贺昭带安萝去学校熟悉环境。安萝能感觉到他嫌麻烦,不乐意,主动跟林思说,她可以自己去。

“啰唆,”贺昭拎起书包往肩上一扔,“我在外面等你。”

安萝看看他的背影,又尴尬地看向林思。

“去吧,他不会欺负女孩子的。”林思笑道。

贺昭半点儿耐心都没有,让司机按喇叭催,安萝连忙上了车。

“我要去买双球鞋,”即使讨厌一切和贺西楼有关的人和事,贺昭对女孩子也凶不起来,“逛一圈再去学校,行吗?”

“好。”

司机把车开到了商业街,贺昭买了杯奶茶给安萝,被她用一种很意外的眼神看着,有点儿别扭,不太自然地说:“女生都喜欢这些东西。”

“谢谢,”安萝接过奶茶尝了一口,芋泥味道的,甜度适中,“很好喝。”

“一杯奶茶而已,谢什么谢?”贺昭随意地摆了摆手,走上台阶。

安萝跟在贺昭后面,拐弯的时候,余光注意到了坐在咖啡厅里的一个男人,贺西楼的侧脸,她再熟悉不过。

贺西楼对面坐着一位长发女人,他似乎朝她这边看了过来,但又好像并没有。

在国外的时候,他说过,家里给他安排了相亲对象,是这个女人吗?

他不会和别人关系不清不楚,她相信他。

贺昭腿长步子大,安萝很快就落下了一大段距离。听到贺昭叫她,她才回过神来。

球鞋是预订的,到店拿了就走,显然贺昭并不打算现在就去学校,又去给她买了一套护具,紧接着就熟门熟路地去了一家游戏厅里打台球。

安萝不会玩这些东西,就在旁边等他。

“啧啧,”秦淮钩住贺昭的脖子,眼睛有意无意地往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女孩儿身上瞟,“哪儿来的妞?”

贺昭嫌弃地推了秦淮一把:“我妈的‘恩人’,烦都烦死了。”

“还装不喜欢呢?她简直就是按照你的喜好长的。”秦淮很了解贺昭的审美标准,“不愧是你妈,不仅没有禁止你早恋,还把儿媳妇往家里带,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滚!”贺昭毫不留情地骂他。

贺少爷在学习这方面不怎么样,但玩起来样样都行。两个人的年纪只差了四个月,安萝跟着他,虽然有些局促,但也是开心的。尤其是在游戏厅里,贺昭抓娃娃很厉害,最后抓到的娃娃她都抱不下了。

一直到安萝的手机响起,安萝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

她刚回国,在国内没什么朋友,手机通讯录里的联系人就只有一个。安萝跟贺昭说了一声,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接起电话。

“玩够了吗?出来。”

安萝从贺西楼说话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情绪,却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

这些年,贺西楼在她面前总是温和的,耐心且细致,好像永远不会生气,但安萝不知道,贺西楼这样的男人,骨子里的血性和戾气只多不少,他只是太擅长隐忍。

安萝挂了电话,跟贺昭说了一声自己先走,就匆匆地离开了游戏厅。在路口看见贺西楼的车,她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才拉开车门坐上去。

“你忙完了吗?”

“嗯,事情谈得差不多了。你呢?玩得开心吗?”

她抱着好几个娃娃,贺西楼目光淡淡地扫过,启动车子,打方向盘将车子汇入车流中。

安萝不习惯没有朋友的生活,贺昭虽然脾气不太好,但就像林思说的,他不会欺负女生。

虽然嘴上嫌麻烦,在人多的地方他还是会不动声色地照顾她。安萝性子安静,和不熟悉的人在一起会很闷,起初是有点儿尴尬的,但后来在游戏厅里玩起来倒也是真的开心。

“林阿姨让我跟着贺昭一起去学校熟悉环境,时间还早,他要先去店里拿球鞋。商场里面有个很大的游戏厅,今天下午人很少,贺昭说玩一会儿。”安萝的情绪都写在脸上,“这是我第一次抓到娃娃,他好厉害。”

贺西楼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车速加快了。

车里气氛沉默,无形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积聚,安萝意识到了,他在生气:“我们去哪里?”

贺西楼淡淡地说道:“带你去看房子。”

阳光从他那一侧洒落,逆着光,他的半张脸都被笼罩在阴影里,安萝想起他说过,过段时间会从贺家搬出去。

房子一年前就开始装修了,宋翊偶尔会抽空过去,贺西楼回国后找他拿了钥匙,这几天一直没有时间来看。

贺西楼开门,安萝跟着他进屋,楼层很高,在阳台上可以俯瞰这座辉煌繁华的城市在夕阳西下时的壮阔景象。她还没仔细地看看其他房间,就被贺西楼拖进了浴室里。

贺西楼开了花洒,前几秒钟出来的水是凉的,他用身体挡住,细小的水珠溅到安萝的脸上,她睁不开眼。

他突然开口:“他是不是很好?”

安萝很茫然:“谁?”

贺西楼的脑海里闪过在游戏厅外看到的她因为贺昭而露出的笑颜,还有他们有说有笑地一起往贺家走的背影,心里的忌妒情绪如野草般疯长。

十年前,他用尽心思阻止了她和贺昭见面,以为会改变什么,难道终究还是一场空?

“他只比你大半岁,你们在一起应该有很多能聊的话题。他会玩,会哄女孩子开心,干净纯粹,赤诚热烈,有你最羡慕的东西——相爱的父母和温暖的家。”

这些,贺西楼永远都不会有。

“我和他相比,你更喜欢他,对吗?”

他一点儿也不温柔,像是要把她身上沾染到的别人的气息洗干净。安萝回过神来,因为难以置信而睁大的眼睛里满是不解之色:“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怎么会这么想?

“我不明白这和贺昭有什么关系,你这几天为什么总提他?上次也是,我只是觉得他是你的家人,应该跟他好好相处……”

贺西楼听不下去了。

安萝知道自己在这个年纪不应该跨过那条线,可如果对象是贺西楼,她是愿意的,但绝对不是在被强迫的状况下。

“你……你停下来。”安萝哭出声来,“贺西楼,你别这样,我害怕……”

“你不是说只喜欢我吗?为什么要我停下来?”他眼里的笑意没有一点儿温度,“哭什么?只跟贺昭待了半天,你就开始讨厌我了?”

他轻描淡写的语调让安萝很难过:“不是我要跟贺昭出去玩的,是林阿姨担心我一个人去学校不认识路,才让贺昭陪我一起去。游戏厅是很好玩,但我一直在想你。我没有讨厌你,没有喜欢他,也不会喜欢他。”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只剩下哽咽:“你明知道我只喜欢你……”

安萝挣扎着,一只手碰到了调节水温的开关,冰凉的水洒下来,水声混着哭声,让贺西楼清醒了一些。

他不是毫无理由就动怒的人,只是安萝和贺昭在一起太容易牵动他的情绪。

他怕自以为得到了她,最后却是一场空。

“再说一次,”贺西楼闭了闭眼,放缓语调,“再说一次。”

安萝抬头看着贺西楼,浴室里热气氤氲,他的五官轮廓有些模糊,身上那股阴戾气息悄无声息地散了,但眼底的欲望浓烈得化不开,仿佛再多对视一秒她就会溺毙在深海里。

“乖,再说一次。”贺西楼柔声诱哄着。

他需要被安抚,需要确认她对他依然坚定不移地偏爱着,否则他不知道自己还会做出什么事。

安萝偏过头避开他的吻:“我不要这样。”

“我道歉,对不起。”贺西楼关掉了花洒,把她抱出浴室。

三天前刚打扫过,这里随时可以入住,每一个地方都是干净的。

贺西楼把安萝放到床上,她眼眶湿润且微微泛红,显得可怜兮兮的。

他说道:“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也能那么开心,我会忌妒。”

安萝不懂贺西楼怎么会这样没有安全感,坐起来抱紧他的脖子:“我不喜欢他,只喜欢你。”

就像一束阳光照进深山老林里,云开雾散。

“嗯,知道了。”贺西楼找到了自己的病因。

傍晚时分,天色朦胧,夕阳光线拉得绵长。

昏黄的落日余晖被薄纱窗帘过滤之后只剩朦胧的绝美的光影。

过去,他总怕这是一场梦,如今才敢相信她是真实存在的。

安萝睡了很久,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她翻了个身,看到贺西楼坐在床边。

他都不睡觉的吗?

她捂住他的眼睛:“不许这样看我……”

“多金贵,还不让看?”贺西楼低笑。

安萝感觉到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昨天的粗鲁和反常举动大概只是一个小意外,她可以原谅他。

“几点了?你不忙吗?”

“七点半,再忙也得把时间空出来,明天去见我的母亲。”贺西楼顿了片刻,继续说道,“昨天下午你在咖啡厅里看到的,是我的母亲。”

安萝惊愕,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贺西楼对她这样的反应觉得很平常:“怎么?不想负责任?”

安萝愣了一下,恼羞成怒:“明明是你……”

“嗯,是我。”贺西楼笑了笑,握住她的手送到唇边亲吻,“你不早点儿见家长,我会被别的女人抢走的。”

“会吗?”

“不会。”

安萝满心欢喜,耳边是他温和沙哑的嗓音:“你想象不到我有多爱你。”

两个人回到贺家,贺西楼和贺军去书房谈要搬出去的事,林思大概是看出了什么,安萝跟她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她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安萝,欲言又止。

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安萝已经成年了,可以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了。

贺昭靠在沙发上,始终是散漫的姿态。他盯着安萝,在林思起身上楼后冷不防地问了一句:“你跟贺西楼是不是在偷偷谈恋爱?”

安萝避开了他的视线。

贺昭冷哼,极为不屑,之前对安萝的那点儿好感彻底没了。

能看上贺西楼的女生眼睛都瞎了,他才不要。

贺昭站起身上楼,贺西楼正好从书房里出来,贺昭目不斜视,肩膀撞向贺西楼,也不道歉,继续直直地往前走,进了房间里摔上了门。

贺西楼没当回事,安萝迎上去,余光往三楼书房的方向飘。

“贺叔叔同意了吗?你们没有吵架吧?林阿姨好像不太高兴……”

安萝被他牵着走出贺家,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你怎么不说话?”

她紧张的模样逗笑了贺西楼。

“你怎么有这么多问题要问?”

那就是同意了。

安萝很喜欢她和贺西楼的新家,就只有她和他:“我们现在要去哪儿呢?是回家吗?”

贺西楼故意逗她:“去见你婆婆。”

“才不是!”

“迟早是。”

哪怕这是场白日梦,但只要梦的尽头是你,我愿意一梦不醒。

番外白日梦

“你明明说过,以后不会再勉强我了。”

“待在我身边,让你这么难过吗?”

“是。”

“可如果你不在我身边,难过的就是我。如你所见,我是个自私自利的恶人,不在意别人的喜怒哀乐,你先忍着吧,可能过段时间我的心思就不在你的身上了,应该不会太久。”

“贺西楼,你真让人恶心!”

………

心脏的刺痛感太过强烈,贺西楼猛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满室的黑暗,周围静得让人绝望。

他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了。

沉重的呼吸声尚未平复,额头上也是一层汗,脑海中还残存着梦里的画面,那样清晰,仿佛发生在昨日,他甚至清楚地记得安萝的每一个表情和眼神。她厌恶他,即使他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什么都不做,也会让她难以忍受。

这是梦。

贺西楼说服自己,这只是梦而已。

他打开灯,摸到桌上的手机,拿过来看了一眼时间,凌晨四点二十八分,天还没亮。

胸口的痛感渐渐消失,贺西楼下床去了安萝的房间,推开门之前才想起来,临近毕业,学校里琐事繁多,她这两天都住在宿舍里。

贺西楼睡不着了,索性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就下楼,开车去安萝的学校。

他在停车场里等到七点半才拨通安萝的电话。

安萝大学期间不住校,一直和贺西楼住,这几天住在宿舍里,她其实也不太习惯,每天都睡不好。

她迷迷糊糊地说了声:“早。”

贺西楼听着她的声音,这一刻才真正从梦境里抽离。

“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呀,在你打电话之前我已经醒了,我今天要去图书馆注销学生卡,早点儿去就不用排队。”

安萝掀开帘子,另外三个室友已经在洗漱化妆了——她们班今天上午拍毕业照。

“你等一下,我戴耳机。”安萝下床,从抽屉里找出蓝牙耳机戴上。

贺西楼没有说什么,就这样听着电话那边的声音。

她在刷牙,在漱口,在洗脸。

贺西楼下车前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她身边的同学相比,他已经不算年轻了:“我给你带了早饭,在食堂里等你。”

“你来学校了!”安萝满眼欣喜,“我以为你没空过来……”

贺西楼笑了笑:“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可能忘记?时间还早,你慢慢收拾。”

“好。”安萝挂了电话就开始选衣服。

贺西楼平时会送安萝来学校,也会接她回家,室友们都知道她有一个在一起很久了且感情稳定的男朋友,也见过他很多次,但四年了也没有跟他说上几句话。他看着温温和和的,其实很有距离感。

无论周围有多少人,他的眼睛始终只看得到安萝。

室友问:“安安,这一毕业,你就要结婚了吧?”

贺西楼已经求过婚了。

“他说夏天太热了,等明年春天的时候再办婚礼。”

“日子定下来了,可别忘了通知我们啊。”

“放心,我肯定会的,到时候提前给你们寄喜糖。”安萝扎了个高马尾,“他在等我,我先出门啦。”

她性格好,即使相处不多,室友们也都很喜欢她。

学校有四个食堂,贺西楼每次都在一食堂等她。

早晨空气凉爽,安萝刚拐过转角,就看见了站在宿舍楼外面的贺西楼。

毕业季,很多男同学穿着白衬衣,配黑色西装裤,但在安萝心里还是贺西楼穿得最好看。多年前,第一次在贺家见到他的时候,她就觉得他是她认识的人当中最好看的。

安萝开心地朝他跑过去:“你怎么不在食堂里等我?”

“想早点儿见到你。”贺西楼把人拉进怀里,指腹轻轻揉着她的手腕,“昨晚睡得好吗?”

安萝摇摇头。

贺西楼的唇角微微上扬,“为什么?”

他明知故问。

安萝知道他想听她说一些情话,他很喜欢听。

“因为马上就要离校了,同学们都舍不得彼此,昨天聊到很晚。而且我有点儿不习惯,”安萝抱着他的腰,轻声说,“你不在我身边,我不习惯。”

贺西楼心里一片柔软:“那今天晚上回家睡。”

“嗯。”安萝看他拿着食盒,“你买了什么?”

“皮蛋瘦肉粥和灌汤包。”

“我们去食堂吃。”

吃完早餐,贺西楼陪安萝去了趟图书馆。安萝学校的每一个地方他都很熟悉,这四年,他来过无数次。

拍毕业照很费时间,贺西楼始终站在不远处,既不打扰,也不干涉。

安萝的人缘特别好,陆陆续续有其他专业的同学过来跟她合照,无论她在做什么,在跟谁说话,只要她回头,都能对上贺西楼专注的目光。

他好像一直在看她。

同学热情地说:“想跟你男朋友合照吗?我帮你们拍。”

“谢谢。”安萝笑着把手机递给对方。

贺西楼站在一棵合欢树下,此刻阳光正好,微风吹动树叶,斑驳的树影落在地上,这是只属于夏天的感觉。

同学帮忙拍了很多张合照,傍晚回家的路上,安萝一直在看这些照片,看着看着,她的视线就从手机屏幕上转移到了正在开车的贺西楼的脸上。

车开进地下车库里,稳稳地停在车位上。

贺西楼解开安全带,摘下眼镜。

安萝的脸一下子红了。他平时都戴眼镜,想要吻她的时候会把眼镜摘下来,次数多了,她就对这个动作产生了本能反应,即使他只是眼睛疲劳,摘掉眼镜是为了捏捏眉骨放松一下,她的脑海里也会不受控制地涌现出以往每一次亲密接触的画面。

这种事情,贺西楼喜欢她主动,即使她的吻笨拙又生涩,他也有足够的耐心,等她的呼吸乱了,他再慢慢夺回主动权。

“脸怎么这么红?”贺西楼朝她靠过去,“很热吗?”

安萝低着头没说话。

“想到了什么?”贺西楼笑了一声。

她脸皮薄,即使已经戴上了订婚戒指,也还是不禁逗,所以贺西楼放她下车,任由她跑进电梯里,回到家,关上门之后,才解开衬衣领口的扣子,把她抱到鞋柜上坐着,然后才开始吻她。

天还没有黑,这个过程注定极其漫长。

这天晚上,安萝终于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安萝醒来的时候,贺西楼已经去公司了。他其实很忙,但还是给她做了早饭。

十点多,贺军给安萝打了一通电话,说贺昭回家了,让她也回去一趟,一起吃顿晚饭。

林思去世之后,这对父子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贺昭回家的次数极少,安萝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在林思的葬礼上。

安萝今天倒是没什么事,准备先去祭拜父亲和林思阿姨,晚上再回贺家。

出门前,她意外地收到了贺昭发来的微信消息:“毕业快乐。”

安萝回复:“谢谢。”

贺昭:“我去墓园祭拜母亲,你要不要去?”

林思在世的时候对安萝很好,虽然她只是贺家收养的一个孤女,但林思从未把她当成外人。

贺昭是在幸福的家庭环境里长大的,和贺西楼不一样。他只比安萝大四个月,但安萝耽误了一年,所以他比安萝早一年毕业。

安萝看着这条消息愣神儿,贺西楼不太喜欢她跟贺昭接触太多,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回复了一个字:“好。”

贺昭给她发了个地址,说他在那里等她。

安萝看了一下地址,坐公交车去更方便,正要给贺西楼打电话,贺西楼先打了过来。

“起床了?”

“嗯。”

“吃早饭了吗?”

“吃啦,吃啦。”

贺西楼听到公交车里播报停车点的声音,眉头皱起:“你在哪儿?”

“我要去看爸爸和林思阿姨。”安萝找到一个空座,抱着花,还是坐着更方便接电话,“我已经上车了,你别担心,我会早点儿去找你和你一起回贺家的。”

她又说:“贺昭也去,但我们不是提前约的,他……”

“下车!”贺西楼打断她的话。

“你怎么又生气了?”安萝也有点儿不高兴。

大学期间,虽然她有男朋友是身边的朋友都知道的事,但还是有男生想要追她,对此,贺西楼是不太放在心上的,唯独贺昭是个例外。

每次只要涉及贺昭,贺西楼脾气就很不好,对她也凶,难道在他心里,她本质上是一个朝三暮四的人?

贺西楼冷着脸大步往外走,还是那两个字:“下车。”

安萝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贺昭是林思阿姨的家人,我对他只有亲情,没有爱情,永远都不会有爱情,你为什么总这样?”

她越说越觉得委屈:“你应酬的时候也会遇到女性客户,我可以相信你,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你再这样,我就真的生气了。”

电话被挂断。

她就算生气,也没什么脾气,顶多就是不理人。

贺西楼看着电梯显示屏上不断变小的数字,脑海里闪过那场车祸的每一幕,心脏骤然疼痛起来,呼吸都变得急促。电梯到达地下停车场,手机信号终于恢复正常,他的手在颤抖,焦躁地拨出安萝的电话,但直接被挂断。

安萝也不想跟贺西楼吵架,可他不讲道理。

贺昭对她来说就是家人,平时两个人的联系少之又少,如果她连正常的社交都不能有,跟一只被豢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有什么区别?

安萝中途换了一辆公交车。

到目的地后,她刚下车就看到贺昭的车,便走过去敲车门。

贺昭降下车窗:“把花放到后面吧。”

她眼睛红红的。贺昭问:“跟贺西楼吵架了?”

安萝不太自然地低着头,闷闷地道:“没有。”

“不擅长撒谎就不要撒谎。”贺昭的性格就是这样,他对谁都很直接。

安萝没说话。

十几分钟后,贺昭从后视镜里发现了贺西楼的车:他来得倒是挺快。

“贺西楼追来了,如果你现在不想看到他,我就甩掉他。”

安萝连忙道:“你不要超速,太危险了。”

贺昭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她心思这么单纯,难怪会被贺西楼拐走。

后面那辆车跟得紧,贺昭没有加速,但也没有停的意思:“他这么紧张,是不是怕你被我抢走?”

贺昭误打误撞,撞到了导火索。

安萝小声说:“别开玩笑了。”

贺昭没有为自己辩解。

他心动过,还不止一次梦到过和她从恋爱到结婚到过完幸福的一生。他也为此百思不得其解,梦里的场景怎么会那样真实,仿佛亲身经历过一遍,但他不屑于争抢贺西楼身边的人。

一个丝绒礼盒被递到面前,安萝有些茫然:“这是什么?”

“毕业礼物。”

“谢谢……但是我不能收。”

贺昭目视前方,淡淡地道:“这是我妈提前准备的,让我在你毕业的时候转交给你。收下吧,以后不会再有了。”

安萝愣住,没有想到林思会提前给她准备毕业礼物。

她想起林思去世前那段时间病得那样重,一时间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她从小就没有母亲,林思给了她很多很多的关心和爱。

这份珍贵的礼物,安萝收下了。

车开到墓园外,贺昭先下车。贺西楼来势汹汹,但贺昭知道这人擅长隐忍,无论心里怎么想,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如果安萝不在他的车上,贺西楼恐怕早就撞上来了。

二人对视,贺昭轻蔑的眼神里有几分挑衅的意味,贺西楼对此视若无睹,只在意正推开车门的安萝。

安萝觉得这一次不能任由问题就这样随随便便过去了,否则肯定还会有下一次,于是她没说话,抱着花往墓园里走。

没一会儿,贺昭也进去了。

贺西楼抽完两根烟,安萝才出来,但不往他这里看。

贺西楼一言不发地走到她面前,把人拉进怀里的这一刻,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松手。”安萝推他。

“通电话的时候,我态度不好,我道歉。”贺西楼放缓语气,“中午想吃什么?”

“我不饿。”

“那就先陪我去公司待一会儿。”

被他紧紧地抱着,安萝气也消了一半,但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患得患失?为什么会这样没有安全感?

贺昭还在墓园里,想单独跟林思说说话。

安萝当着贺西楼的面给贺昭发消息,说她先走了,发完之后,悄悄侧头看向贺西楼,贺西楼并没有因为她还留着贺昭的联系方式而动怒。

难道这一次不是因为贺昭?

那是因为什么?

到了公司,贺西楼还有工作——他去找安萝之前正在开会,会议临时中止,等他回来了才能继续。

安萝在休息室里待着。她早饭吃得晚,但贺西楼得吃午饭,她让助理还是按时订餐,送到休息室里。

贺西楼忙完,直接从会议室过来:“无聊吗?”

安萝摇头。

贺西楼走过去抱住她:“别再生闷气了,跟我说说话。”

安萝突然想到什么:“你不高兴,是不是因为我没有主动让你陪我去看爸爸?”

她想过的,但贺西楼和林思之间的关系始终都很尴尬:“我去看爸爸,就不能不去看林思阿姨,我不想让你为难。”

贺西楼说:“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我的问题。”他的声音很低,“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到你乘的公交车出了意外,即使知道是梦,得知你上了公交车,还是心有余悸。”

原来他是在害怕失去她。

“路程远,我不想自己开车,以后我会提前告诉你的。”安萝从他的怀里抬起头,看到他摘掉了眼镜。

这是个很温柔的吻,贺西楼其实是在安抚自己。

吃完午饭,安萝在休息室里睡了个午觉。醒来时,她最先看到的是放在桌上的那束玫瑰花。

贺西楼推开门:“醒了。”

他换了一件白衬衫。

安萝刚醒,看他的目光很柔和:“几点了?”

“两点半。”贺西楼坐到床边,俯身吻她,“不问问我为什么换衣服?”

“为什么?”

“拍结婚登记照。”

安萝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贺西楼笑着亲亲她的手,拉着她坐起来:“我等不到明年了,今天就是个好日子,我们去把证领了,好不好?”

安萝迷迷糊糊地点了头。

从民政局出来,安萝才意识到,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就是夫妻了。

他们回到贺家的时候,贺军得知他们领证了,心情很好,感叹一家人团圆不容易。

“一家人”这三个字说起来其实有些勉强。

贺西楼虽然姓贺,但他没有享受过一天父爱,那些贺昭烦不胜烦的啰唆和教导,贺军从未对他说过,他是破坏这个家的外来者,是贺军人生中的污点。

安萝虽然不姓贺,但贺家的人给了她一个家。

阿姨做了很多菜,有种林思还在世时每年春节吃团圆饭的感觉。

贺昭比以前成熟了,安萝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听到她跟贺西楼今天下午就把证领了,愣了几秒,然后就拿起杯子喝酒,什么都没说。

贺昭大概是觉得太突然,明明他们两个人今天上午还在闹别扭。

一场大雨把贺西楼和安萝留在了贺家,他们结婚了,当然住在一个房间里。

贺西楼也喝了酒,安萝知道他的酒量,几杯酒不足以让他醉,今天算是他们的新婚夜,她以为会发生点儿什么,然而他只是抱着她。

这一晚,半夜惊醒的人是安萝。

贺西楼睡得浅,感觉到怀里的人被噩梦惊醒的瞬间立刻坐起来开灯,看着满眼泪水的她,一种恐慌感突然袭来,让他喘不过气来。

“梦到了什么?”贺西楼俯身抱着她。

过了许久,安萝才哽咽地开口:“我……我梦到了一个真实的世界,而现在的一切才是梦,好可怕,好可怕。”

贺西楼浑身僵硬。

安萝还沉浸在那个梦里,整个人都很恍惚。

“梦都是假的,不能当真,这是你告诉我的,忘了吗?”贺西楼擦去她的眼泪,“安萝,我爱你。”

在他耐心的安抚下,安萝慢慢平静下来,但也睡不着了,害怕睡着之后会再一次被噩梦缠上。

那个梦真的太可怕了。

梦里的贺西楼简直是个恶魔,对她一点儿都不好,她不止一次希望他彻底消失。

如果那些都是真的,此刻才是梦,她宁愿待在这场梦里,永远都不要醒。

夏天的暴雨来得猛,去得快,早就已经停了。

贺西楼抱着安萝坐在露台的摇椅上,陪她说话,逗她开心,等待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他们身上。

安萝第一次在贺家看到日出。

家里的保姆是新来的,八点的时候敲门叫他们下楼吃早餐,分别称呼他们为“贺先生”和“贺太太”。

贺西楼有些恍惚。

安萝听到他问:“你是谁的贺太太?”

“你的,你的,贺西楼的,”她仰头,笑着吻他,“安萝是贺西楼的贺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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