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她总是心太软
窗外的银杏叶还没完全落尽,风卷着几片碎金似的叶子打在玻璃上,林夏刚把舒老的札记合上,铜铃就又响了。
这次进来的女人手里捏着一张揉皱的便签,纸角沾着一点KTV包厢里常见的水果渍,她攥得太紧,指节泛白的样子像在掐着什么烫手的东西。
"是林医生吗?"
女人说话时总下意识往后缩肩膀,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市一院的李医生让我来的,说您...能治总学不会拒绝的毛病。"
林夏注意到她毛衣袖口磨出了毛边,却在手腕处别着一枚崭新的珍珠胸针,大概是刚从什么正式场合赶来。
搭脉的指尖刚落下,就觉出不对劲——脉象软得像泡了水的棉线,每跳四下就颤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拖着往下沉。
"赵女士最近总失眠?"
林夏往茶杯里撒了一把酸枣仁,热水冲开的一瞬间,女人突然抖了一下:"上周三晚上,是不是没睡够三小时?"
赵悦捏着便签的手猛地收紧,纸页上"歌厅聚会"四个字被指甲戳出了一个小窟窿:"您怎么知道的?那天部门聚餐,他们非拉我去KTV,说新人就得活跃气氛..."
她的喉结滑动得很轻,像怕惊动了空气里的什么:"我五音不全,可王经理说'小赵这么懂事,肯定不会扫大家兴'。结果...我唱到凌晨两点,嗓子哑得说不出话,第二天还被投诉'不够热情'。"
药碾里的合欢花还在转,沙沙声里混进她腕表的滴答声,比正常速度慢了半拍。
林夏瞥见她手袋侧袋露出了半截润喉糖盒子,包装上的生产日期是三年前,大概是总备着应付这类场合。
"您左手无名指第二道指节,"
林夏碾着花瓣的手顿了顿:"是不是总在紧张时摩挲?那里的茧子比常年握笔的人还厚。"
赵悦慌忙把手往身后藏,却带倒了桌边的水杯,水漫过便签时,"被迫喝酒"四个字晕成了蓝雾。
她慌忙去擦的动作里,林夏看见她手肘内侧有一道浅疤,形状像一片被揉皱的纸巾。
"大学时社团聚餐,"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疤痕:"学长说不喝就是不给面子,我逞强灌了半瓶白酒,摔在楼梯间磕的。"
诊所的铜铃又响了,萧护士抱着一摞病历进来,路过时多看了赵悦两眼,递水的手在半空顿了顿:"赵女士的预约单上写着...社交焦虑?"
赵悦接过水杯的一瞬间,林夏发现她掌心全是冷汗,杯壁上立刻凝出了一层水雾。
脉象突然乱了,像被风吹散的蛛网,软塌塌地没了章法。
"其实...不止是歌厅。"
她把水杯贴在额头上,冰凉的触感让声音稳了一些:"上周邻居借我的烤箱,回来时内胆全是焦痕,我还得笑着说'没关系';我妈总让我帮表哥改简历,明明自己的报表还没做完..."
林夏往药炉里添了一块陈皮,袅袅升起的烟气里,赵悦的睫毛上沾了一点湿意:"他们都说'小赵脾气好',可我夜里总梦见自己站在十字路口,所有人都朝我伸手,我想跑,脚却像被钉住了。"
搭脉的指尖突然感受到一阵急促的搏动,像暴雨打在薄冰上,脆生生的疼。
林夏想起舒老札记里的话:"脉如悬丝者,多是把他人的重量,全压在了自己心上。"
"您包里是不是总带着创可贴?"
林夏往茶杯里加了一片生姜:"上周帮同事搬文件柜,被抽屉夹了手,却笑着说'没事',结果伤口发炎了?"
赵悦猛地抬头,手袋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截碘伏棉签,包装上还沾着一点干涸的血渍。
她的喉结滑动得飞快,像在吞咽什么苦涩的东西。
"那天王经理让我替他值夜班,"
她的声音突然发颤:"其实我早就约了医生看胃病,可他说'就你家离单位近'..."
药炉里的陈皮突然"噼啪"响了一声,赵悦吓得一抖,搭脉的手缩了回去。
林夏注意到她毛衣领口别着一枚小巧的胸针,是一片银杏叶形状,叶尖却缺了一个角,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掉的。
"这胸针很别致。"
林夏往她茶杯里添了一点蜂蜜:"是朋友送的?"
赵悦的指尖抚过缺口处,突然红了眼眶:"大学室友给的,她说'别总学不会拒绝,你又不是万能的'。后来她出国,我就一直戴着..."
话音未落,玻璃门被推开的风卷进一份外卖单,落在赵悦手袋旁。
上面用红笔圈着"微辣"两个字,却在旁边写着"加麻加辣",大概是替别人点单时总迁就口味。
"您每次点奶茶,"
林夏捡起外卖单,注意到备注栏写着"全糖去冰",但吸管孔的位置明显偏了,像是左撇子喝的:"其实都爱喝三分糖加冰,对吗?"
赵悦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手背上的力度,和方才说"没关系"时的轻柔判若两人。
她的脉象在那一刻突然变了,软塌塌的棉线里,竟透出点韧性来,像初春刚解冻的柳枝。
"上周我生日,"
她用手背抹着眼泪,声音带着哭腔却格外清亮:"他们拉我去吃火锅,明明我海鲜过敏,可张姐说'就这一次,别扫兴'..."
药柜第三层的薄荷叶子又掉了下来,正好落在她手背上。
清凉的气味漫开时,赵悦突然哽咽着笑了,像憋了很久的气球终于破了一个洞。
"您知道吗?"
她的指尖第一次没去摩挲指节的茧子,而是捏紧了那片薄荷叶子:"我昨晚梦见自己对王经理说'不',他的脸变成了棉花糖,一戳就塌了。"
林夏往药碾里加了一把玫瑰花,碾杆转动的声音里,赵悦的腕表滴答声渐渐归了常速。
搭脉的指尖感受到那道软塌的脉象里,慢慢浮起了一点力道,像水里的芦苇终于能站稳了。
"萧护士上周学拒绝时,"
林夏碾着花瓣,粉白的碎屑落在赵悦的便签上:"也做过类似的梦。她说拒绝别人的一瞬间,像一把压了多年的石头搬开了。"
赵悦突然抬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眼睛却亮得很:"真的能学会吗?我总怕说了'不',他们就不喜欢我了。"
林夏往她茶杯里添了一片柠檬,酸香漫开时,窗外的风掀起了舒老的札记,某页空白处用铅笔写着:"脉有骨者,不是心硬如铁,是懂得心太软时,先接住自己。"
"您看这杯茶,"
林夏把茶杯推到她面前:"加了生姜就不会太寒,放了蜂蜜就不会太苦。人际交往就像泡茶,总得先知道自己要什么味道。"
赵悦握着茶杯的手指慢慢收紧,这次是带着力量的,不是怕摔了的小心翼翼。
她的脉象在那一刻突然稳了,像刚被熨平的丝绸,软中带韧。
"其实...我今早拒绝了表姐借车的要求。"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她说'你怎么变得这么自私',可我挂电话后,吃了一整碗阳春面,是这半年来第一顿踏实饭。"
诊所的挂钟突然敲响,四点的钟声里,赵悦的腕表秒针轻快地跳了一下。
林夏注意到她把那片薄荷叶子夹进了手袋,和那枚缺角的银杏胸针放在了一起。
"林医生,"
她站起身时,毛衣的褶皱舒展开了一些:"您说...我能试着组织一个小聚会吗?就请两个聊得来的同事,去吃我喜欢的日料。"
搭脉的指尖最后感受了一次她的脉象——依然偏软,却不再是泡了水的棉线,而是浸了浆的帆布,能稳稳地撑起形状了。
"记得点三分糖的奶茶。"
林夏往处方纸上写着"玫瑰花茶",笔尖顿在"每日三次"那里:"下次来,给我讲讲他们的反应?"
赵悦的笑里还带着泪痕,却比任何时候都舒展。
她转身时,林夏瞥见她手袋里露出半截笔记本,某页写着"学会拒绝的第一天",后面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玻璃门关上的一瞬间,萧护士举着手机跑进来,屏幕上是赵悦刚发的朋友圈:"今天喝到了三分糖的奶茶,原来世界不会因为我说'不'就塌掉。"
配图是一杯冒着热气的奶茶,吸管孔正对着杯身的logo,不偏不倚。
"林医生您看,"
萧护士的声音里带着惊喜:"她还加了一句'谢谢某位懂脉的医生'。"
林夏刚要开口,铜铃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穿米色风衣的女人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请柬,指甲缝里还沾着一点彩带,大概是刚从什么应酬场合赶来。
"听说您能治...总学不会说'不'的病?"
她把请柬往桌上一放,烫金的"新婚快乐"四个字被指甲划得变了形:"我妹妹下周结婚,非让我穿她选的礼服,可那颜色...我穿着像一块桌布。"
林夏搭脉的指尖刚落下,就觉出这道脉象和赵悦初来时很像,软得像团棉花,却在深处藏着一道细微的淤结,像被针扎过的气球,总也鼓不起来。
女人突然抬手拢了拢头发,林夏看见她耳后别着一朵干枯的百合,花瓣边缘写着一个极小的"忍"字,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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