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牝鸡司晨,雌鱼霸川
日上三竿。
已近巳时。
清角馆二楼,掌教闺房内,两人裹着一条薄衾,没干坏事,却也没起床的意思。
“.你昨日给我惹下不小麻烦!”
“老徐,此言差矣。那陈竑虽背靠国教,但事事皆听命于韩敬汝,我帮你除了韩敬汝,他所以依仗只剩了国教,才会对国教更加忠心。”
“你当我是三岁小儿?”
无巧不成书,她话音刚落,便听舒窈在隔门禀道:“山长,临平郡王求见。”
“不见,就说山长正忙着呢。”
“.”
屋内,响起的是丁岁安越俎代庖的声音,随后便听徐九溪一声压低了声音的不满抗议,“谁让你替本驾做主的?”
紧接,她声音大了些,“让他上来吧。”
“上来?”
舒窈吃了一惊.难道山长要在闺房接见陈竑?
“上来,有事在门外说就行~”
“是~”
舒窈应了一声,转身下楼
楼下。
陈竑坐在二楼偏厅内,面色憔悴,双眼遍布蛛网般的血色,就连身上那套代表着尊贵郡王身份的袍服都带了些明显褶皱。
周身裹着颓败和焦虑气息。
“郡王,山长请您上楼叙话~”
舒窈上前,屈膝一礼,陈竑闻言,红通通的双眼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渗油的胖脸上浮起兴奋潮红。
清角馆二楼,那可是掌教的闺阁禁地。
掌教请他上楼是否意味着,自己在山长心中,终究是与众不同的存在?
大喜之余,竟暂时冲散了他眉宇间的阴霾。
舒窈引着他登上二楼,随手搬来一个锦凳。
陈竑站在闺房外的厅堂内,一脸迷茫。
“郡王请坐.”
坐?
坐这儿?
面对紧闭的房门?
这时,门内传来一道慵懒声线,“临平郡王,昨日之事,本驾已听说了。”
略显沙哑,好像还没起床?
陈竑一阵心悸,忙隔门拱手,腔调悲伤道:“掌教,楚县公昨日看似是在针对乐阳王世子,实则是要对本王下手。他借题发挥,罗织罪名.掌教若继续纵容他跋扈行径,本王便本王便只有前往涂山,请圣祖主持公道!”
哎呦,这是要威胁山长啊?
躬身站立一旁的舒窈,心中不免生出一股吊诡之感。
陈竑告状那人,此刻正在门内抱着咱徐山长呢,这状你能告赢才怪。
但徐山长眼下也有点难办,确实不能让他真去涂山找圣祖告状.
闺房内几声微弱窸窣,只听徐九溪道:“此事本驾有计较,亦会警告丁岁安,不许他再.唔.再,肆意妄为!”
最后几个字,说的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陈竑却仍有些不放心,继续道:“那忘川津一事,他们若将脏水往本王身上泼怎办?”
徐九溪哼哼两声,没给明确答案。
陈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足足等了十几息,才听徐九溪又道:“此,此事到此为止,放心,不会攀扯到,到你身上。你先回去吧~”
徐九溪的保证,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可陈竑仍不满足,追问道:“那乐阳王世子会如何,他”
这回,却被徐九溪粗暴打断,“你管好自己便是,旁的事,不用你操心!”
语音微颤,带着不加掩饰的烦躁,“舒窈,送客~”
舒窈自是猜到了原因,赶忙接话道:“郡王,请~”
“.”
陈竑张了张肥嘟嘟的嘴巴,最终也没说话来,垂头丧气的跟着舒窈下了楼。
二楼安静了几息。
随即便响起了若有若无的细弱吟唱。
午时。
已到了散学时辰,律院内热闹起来。
三三两两学子聚在一起,讨论着天中近来的两桩大案,一桩是同窗余睿妍的失踪案。
另一桩,则是昨日楚县公独闯虎穴,剿灭忘川津贼人、牵扯出乐阳王世子的大案。
清角馆二楼。
两桩案子的两个主人翁也分出了胜负。
蛇蛇,又败了。
“丁岁安,我警告你,你再敢于陈竑一事上给我捣乱,我一定杀了你。”
虽然老徐败了,但气势却不输。
她倦懒侧卧,青丝铺陈,娇艳脸蛋上薄汗泛着晶莹光泽,偏偏一张口却是冷冰冰的威胁之言。
只不过,作为丁岁安的手下败将,她此时这番模样,少了震慑。
有种小童被欺负后,哭哭啼啼放狠话‘你给我等着’的无力感。
丁岁安趴在床上,仔细观摩着龙角上的纹路,“老徐,你这龙角能长多长?”
“七八寸吧.吔?我方才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
“你果真不怕死?”
“怕,哎呀,九溪姐姐莫杀我,人家好害怕呀~”
“.”
与此同时。
紫薇坊,兴国公主府。
望秋殿内,沉香袅袅,兴国惯常恬淡的面容也蒙了一层阴郁。
从昨晚至今日午间,公主府前车马络绎不绝,外加如雪片般飞入府内的帖子.
所为之事,无一不是帮韩敬汝求情开脱。
此人身份尊贵,交游广泛,只是表象。
真正的原因,却是韩随、费荣宝等人供述忘川津存在已有数年,经他们之手拐带、发卖的女子小童,少说有一两千数。
这些人,最终都流向了何处?
除了少数有迹可循、卖去了青楼楚馆,更多的,却隐在天中贵人府邸之中。
今日登门、言辞恳切为韩敬汝求情的人里,有多少是顾念旧情?又有多少,是自家府上也藏着见不得光的‘成货、青货’,生怕丁岁安紧咬不放,一路摸到自家府上?
这种事从不稀奇。
自古以来,以共同做下某桩见不得光的不法事,借此‘投名状’结下一张盘根错节的政治同盟,屡见不鲜。
想必,韩敬汝正是要藉此为陈竑罗结关系网。
让兴国头疼的就是这点有些事,很好做,麻烦的却是善后。
这个盖子揭了,恐怕要牵扯半个天中权贵阶层,届时,朝局动荡,人心惶惶,恐生动乱。
也会将某些原本和陈竑一系虚与委蛇的势力,彻底逼到他那一派。
若不揭,已然打草惊蛇
“殿下~”
林寒酥捧着一沓刚刚从西衙送来的审问口供,放在了桌案上,低声道:“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历来果决的兴国沉吟片刻,摆摆手道:“容本宫再想想~”
是夜。
月隐星沉,折北河畔芦苇荡深处。
徐九溪赤露立于河滩泥泞,绛紫袍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河面上,漂浮着一盏鱼骨拼成的莲灯,幽蓝火焰在灯碗中静静燃烧。
随着她以晦涩之语低吟,河水开始不自然的翻涌,无数肥腴鲤鱼跃出水面,密密麻麻挤满河面。
它们仿佛收到了什么命令,鱼头齐刷刷朝向徐九溪。
她轻掐指尖,一滴殷红的血液坠入河中。
霎时间,万千尾肥硕鲤鱼同时张开鱼嘴,发出无声震颤。
足足维持了盏茶工夫,鱼儿渐渐沉入水底,河面恢复平静。
翌日,五月廿四,拂晓。
依靠捕鱼为生的渔三儿惦记着近来鱼价俏些,天未大亮便摇着他那艘破旧的小船,‘吱呀吱呀’地划入了折北河尚未散尽的薄雾里。
河面寂静得异乎寻常,连往常扰人的蛙鸣虫嘶都听不见半分。
刚划出没多远,船桨便不似划水,倒像是磕在了一面坚实的肉墙上,‘咚咚’作响,小船也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攫住,不听使唤的、自顾自的往西飘去。
渔三儿茫然不解,急忙俯身低头望去。
却见,微熹晨光中,水面上密密匝匝,竟是无数尾异常肥美的大鲤鱼,脊背挨着脊背,鳞片擦着鳞片,挤得河面不见一丝水纹。
他初时一喜,随即察觉出了不对劲。
数以万计、密的骇人,首尾相连,在宽阔的折北河上铺就了一条不断蠕动的银灰色‘坦途’,竟是在拼命逆流而上往西游去。
且腹部鼓胀如怀珠,全部是雌鱼.
鳞片泛着不祥的尸青色,形成绵延数里的灰色洪流,直至晨雾深处。
诶?夏日哪里来的雾气
渔三儿惊得一屁股坐在了船内。
此等异象,如燎原野火,仅仅一上午,便传遍天中。
至当晚,更有歌谣疯传于市。
‘牝鸡司晨,雌鱼霸川,溯流逆反,大吴天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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