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夜探忘川津
夜深子时。
通渠坊,温香院依旧人来人往。
此处并非那种豪奢文雅的典型楚馆。
院门低矮,檐下悬着两盏褪色的旧灯笼,昏黄光线勉强映出门前坑洼泥地。
既无丝竹之声悦耳,也无诗词歌赋助兴,空气里浮动着劣质脂粉与汗渍混杂的酸腐气味。
出入的皆是些闲汉泼皮,或是刚卸完货、一身汗臭的脚夫力工。
他们在此无需讲究,只图个便宜痛快。
院内一间间只以木板隔成的简陋隔断,如同一个个牲口棚,门框上挂着一个个描了花名的木牌。
‘怜字号’隔间前,一名女子穿着艳俗暴露的裙裳,斜倚门框待客,厚重脂粉,也难掩憔悴麻木。
“怜儿,贵客一位~”
龟公引着一名青年走到门前,高喊一声。
唤作怜儿的女人当即扯出一个稍显僵硬的公式笑容,嗓音疲惫沙哑,“哟,大爷来啦~请进。”
当那双眼神空洞的双眼瞧见客人后,倏地闪过一丝活气。
进了屋,关了门,一盏烛火昏昏。
眼前这名客官,年纪不大,虽穿了短褐,但眉目清朗、身材挺拔,竟意外的英俊。
一时之间,怜儿惯说的那些奉承话竟也不想说出口了,只默默背身,开始脱衣。
“姐姐,不急~”
丁岁安站在逼仄隔间内,四下打量。
怜儿回头,仔细看了一眼,大约以为他是个雏儿,事到临头有些害羞,她反而放松了下来,上前两步便要解丁岁安的绦带,笑道:“小郎君是第一回来吧?没事,姐姐教你~”
丁岁安没怎么用力,便将对方的手从腰间掰开,笑道:“不急,我想与姐姐说说话。”
“呵呵,反正只有半个时辰,说话也算钱哦~”
“嗯,放心。”
“小郎君说吧,想说甚?”
“姐姐哪里人?”
小隔间里唯一能坐的便是那张床,丁岁安想想,还是继续站在原地。
“我?景州人。”
“那姐姐怎么来了这里营生?”
“家里活不下去,不来天中等着饿死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片刻,丁岁安忽道:“不知这温香院里,有没有被拐来的女子?”
“.”
一直笑着的怜儿神色一凝,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我不知道,没听说过。”
“那姐姐你呢?”
“我什么?”
“是自愿在此营生,还是被拐来的?”
“我”怜儿噌一下站了起来,“我是自愿的!”
“哦”
丁岁安见在她嘴里问不出什么,索性闭嘴。
话题就此终结。
左右隔壁,粗重喘息和女子刻意逢迎的夸张叫喊,清晰传入。
两人沉默了足有半刻钟,那怜儿才道:“小郎君,时间已耗去大半了,赶紧歇息吧。”
“不用了~”
丁岁安话音刚落,便听外头‘笃笃’敲门,紧接便是胸毛粗声,“大郎,该回去了,再晚你爹要揍你了。”
“嗯,这就来。”
他应了一声,随手从腰间摸出一个足有四两多的银稞子抛在了床上。
怜儿两眼放光,忙喜滋滋道:“谢大爷赏~”
丁岁安目光下落,瞧了眼她脚踝处菜花状的溃疮,道:“姐姐拿着钱,去看看大夫吧,先把病治好~”
“.”
怜儿一怔,鼻子无端一酸,竟生出一种要把银子退回去的冲动。
‘你一个婊子,装什么大方!’
她赶紧暗骂自己一句,否决了荒唐念头。
可抬眼看到丁岁安即将出门的背影,终是没忍住,语速又快又低,“郎君,你是个好人,往后少来这种地方,攒下钱娶个娘子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
“谢姐姐提点。”
丁岁安转身离去,门扉合拢。
怜儿坐在床沿,指尖反复摩挲着沉甸甸的银稞子,怔怔出神。
‘啪嗒~啪嗒~’
门外,龟公特有的拖沓脚步声由远及近。
怜儿一个激灵,如梦初醒。
她几乎本能般将银稞子放入口中,用后槽牙狠狠一咬,咯咯作响后,一小块约莫一两多重的碎银子落入口中,她将小块的吐出来,大块的拿在手中。
紧张的左右环顾,大约是没找到能藏银子的地方,索性往下.
“怜儿,收获如何?”
那龟公也不管怜儿还光着身子,径直入内,摊开右手。
怜儿赔笑,将那枚小银块递了过去。
“哟!那小子出手还挺大方啊!”
龟公稍一掂量,便估出银块重量,不由大喜,夸赞道:“明早让鸨子给你添个鸡蛋吃~”
“谢爷~”
“嘿嘿~”
龟公正打算离去,却瞥见银块上的牙印和新茬,顿时停住了脚步,再度伸出了右手,“剩下的呢?”
“没,没了啊。”
光着身子的怜儿马上紧张了起来。
那龟公在简陋房间内稍一扫量,目光最后停在了她身上,阴恻恻一笑,“跳一跳~”
“.”
“跳!”
龟公慢慢抽出门闩,啪啪在掌心敲了几下。
在他阴冷注视下,怜儿僵硬的垫脚跳了跳
‘咚~’
一声轻微闷响。
那枚带着牙印和水痕的银块,掉在了地板上。
龟公二话不说,当头便是一棒,“贱蹄子!明日没你的饭了~”
怜儿捂着额头,鲜血从指缝间蜿蜒而下。
丑时正一刻。
温香院后墙百步外。
丁岁安、胸毛、公冶睨以及数十名巡检衙门军卒,身着常服,隐在阴影里。
胸毛张嘴打了个呵欠,低问道:“头儿,您从哪儿得的信啊?准不准啊?”
“信不过老子就回去睡觉!”
“嘿,咱老朱自然信得过头儿,但这个地方.”
“噤声!”
胸毛话未讲完,却听公冶睨一声低斥。
众人随即看了过去。
青冥月光下,一道身穿黑绸短打、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走到通渠坊乙七券涵前,回头张望一番,见没有异常,这才打开铁栅上的门锁,猫腰钻了进去。
券涵是带有石砌拱券的涵洞,连接天中地下排水甬道,整个天中少说有数百个类似券涵,遍布全城。
看来,灰鼠提供的情报没问题。
“胸毛跟我走,公冶,按预案,你带弟兄们晚一刻钟,沿着我留下的标记跟上来。”
丁岁安低声嘱咐一句,带上胸毛悄悄摸向券涵。
他们不熟悉地形,大部队肯定要点上火把照明才行。
但打着火把秘密跟踪肯定不行,除非对方是瞎子。
这般情况下,丁岁安和胸毛在前方跟紧费荣宝,大部队距离远一些跟随才是相对合理方案。
待来到券涵口,他凝耳细听,确定费荣宝已走远以后,抬手轻轻一扭,‘咔啪’铜锁应声而断。
丁岁安将提前挂在腰间的红线团一端系在铁栅门上,为后续弟兄引导,随后带着胸毛猫腰入内。
仅仅往里面走了十余步,周遭已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胸毛也只能紧紧拽着丁岁安的衣襟,尾随前行。
丁岁安凝聚眼力,黑暗中,前方百余步外,一个橙黄人影熟练的在洞内左拐右绕。
感谢老徐
这类似热感应的神通,是他和老徐双修得来的最大好处。
想起她,不由又忆起今早她那怪异行为。
好端端的,你非要咬咱一口干啥?
就这么稍一走神,身后忽地响起‘咔啪’一声,长长的甬道内,这一声被放大了无数倍。
丁岁安顿时一僵,那费荣宝似乎也听到了响动,片刻后,前方百步外亮起一只火把,往后方照了照。
但如此远的距离,且他在明、丁岁安在暗,自然什么也看不到。
好在,费荣宝没太当回事,胡乱照了几下,便继续往前走去。
如此,丁岁安才松了一口气,回头低声道:“胸毛,你搞什么东西!”
“头儿,我刚才好像踩到了一根木柴~”
胸毛低声辩解一句,俯身拿起‘木柴’,借着前方微弱飘忽的火光凑近一瞧,抓在手里哪是什么木材,分明是一根小腿骨。
看那腿骨的纤细程度,还是没长大的孩子。
丁岁安若有所感,低头一瞧,只见潮湿的甬道内,密密麻麻尽是人骨,少说有几十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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