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尘埃落定,一诺安北境
三日后。
玉门关,帅府。
前堂的庆功酒宴喧嚣震天,酒肉香气混杂着将士们劫后余生的狂放笑声,几乎要将帅府的屋顶掀翻。
后院,一间不起眼的静室,却安静得能听见烛火摇曳的声音。
那场搅动北境风云的黑狼谷之战,已成传说。
风沙掩埋了尸骨,也带走了那刺鼻的血腥。
草原以一种令人不安的速度,重归平静。
巴图尔汗领着他那支被称为“不死亡军”的五千铁甲,护送着被完好归还的大王子拔都,返回了金帐王庭。
他没有清算那位让他差点亡国灭种的三子呼兰·阿都。
一道汗令,将草原一分为二。
西归呼兰,东属王庭。
一场足以让草原内耗数十年的血战,被一张薄薄的和议,消弭于无形。
静室内,顾长风,赵破天,李言,穆云昭,周通……
所有亲历这场风暴的核心之人,围坐一堂。
桌上没有佳肴,只有几壶最烈的烧刀子。
“大人。”
赵破天,这位镇守国门半生的北境军魂,亲自拎起酒壶,为顾长风身前那只粗瓷大碗,斟满了浑浊的烈酒。
他那张刀疤纵横的脸上,情绪翻涌,是敬,是畏,是感激,更有一丝被当做棋子的复杂释然。
他没有举碗。
而是站起身,将碗中酒,缓缓倾倒在地。
酒液渗入青石地砖,像一行无声的泪。
“这一碗,敬孤山上,那三千个没能回家的,好兄弟。”
赵破天声音嘶哑,眼眶泛红。
顾长风默然起身,同样将碗中酒,洒于地面。
赵破天重新为两人满上,这一次,他高高举起。
“这一碗,敬大人!”
“敬你,为我大乾北境,换来的这……百年安宁!”
他仰头,将一整碗烈酒灌入喉中,辛辣的酒液灼烧着食道,像一团火。
“我还是想不明白。”
连干两碗,赵破天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血色。
他死死盯着顾长风,问出了在场所有人心底的那个疑问。
“巴图尔那头老狼,睚眦必报,宁可玉石俱焚,也绝不低头。”
“你……究竟是怎么让他,心甘情愿地,成了你最后那把刀的?”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顾长风身上。
顾长风笑了笑,放下酒碗。
“我没有说服他。”
“我只是,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墓碑。”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密信,推至桌案中央。
信,是用两种文字写的。
一半,是大乾的楷书。
一半,是草原失传的古文。
“我告诉他,覆船会,才是草原真正的瘟疫。”
“杨天赐能扶持一个呼兰,就能扶持第二个、第三个。只要覆船会不除,草原永无宁日,他们会像草原上的狼虱,吸干最后一匹战马的血。”
“而他巴图尔汗,和他引以为傲的黄金家族,最终的下场,只会是覆船会用来砸开大乾国门的,一块用完就扔的石头。”
静室内,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顾长风这番话,像一把手术刀,将血淋淋的未来,剖开在了所有人面前。
“我给了他两个选择。”
顾长风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与我联手,演完这最后一场戏。我不仅还他儿子,还给他一条能让所有牧民吃饱穿暖的商路。”
“让他的人民,能用牛羊,换到活下去的一切。”
“第二个选择……”
顾长风的嘴角,勾起一道冰冷的弧度。
“……拒绝。”
“然后,他的金帐王庭,将同时面对三路大军。”
“我大乾的铁骑,呼兰的叛军,以及东部那些打着‘勤王’旗号,早就想将他生吞活剥的豺狼。”
“他,会失去所有。”
赵破天喉结滚动,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这哪里是选择。
这是由顾长风亲手为那头濒死的狼王,铺好的,唯一一条生路。
“阳谋……”
穆云昭低声自语,眼中满是无法稀释的敬畏。
让你明知前方是陷阱,却不得不纵身跃下。
“可是……大人,”赵破天紧锁眉头,吼了半辈子“杀光草原蛮子”的他,说出了自己最大的困惑,“单靠贸易,真能拴住这些狼崽子?他们今天吃了我们的粮食,明天壮了,只会咬得更狠!这百年安宁……怕是镜花水月!”
“赵将军说得对。”
顾长风竟赞同地点头。
“贸易,是止痛的药,不是断根的刀。”
他站起身,走到那副巨大的北境舆图前。
“我们和草原打了数百年,为何总是春风吹又生?因为他们的根,不在王庭,不在军队。”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那片广袤的绿色上。
“在饥饿。”
“草场不会变多,可人和牲畜会。当一片草场养不活所有人时,南下劫掠,便成了唯一的活路。这不是贪婪,这是生存。”
顾长风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赵破天和周通这些沙场老将的心上。
他们第一次,从“杀戮”之外的角度,去审视这个纠缠了数百年的死结。
“所以,要换百年安宁,不能只靠杀戮,更要靠……给予。”
顾长风转过身,目光清澈,却仿佛倒映着一个崭新的世界。
“我给巴图尔汗的,不只是一条商路。”
“我给了他一个承诺。”
“一个关于‘土豆’和‘番薯’的承诺。那是两种产量惊人,不惧严寒与干旱的神物。只要在草原推广开来,足以养活比现在多三倍的人口。”
“我答应他,大乾会派出农官,教他们耕种。我们甚至可以鼓励边民北上,与草原人杂居,开垦新的土地,建立新的城镇。将这片血腥战场,变成农牧交融的繁华之地,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内蒙’。”
“也可以,让那些活不下去的牧民南下,给予他们未开垦的田地,让他们成为我大乾的子民。”
“当一个草原人,能靠自己的土地吃饱穿暖时,谁还愿意,提着脑袋来抢一口吃的?”
赵破天等人已经彻底僵住。
他们看着顾长风,像在看一个从书中走出的妖物。
民族融合?人口迁徙?教敌人种地活命?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作为军人所能理解的范畴。
这是经天纬地之策!
“这……”赵破天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要冒出火星,“这需要多久?十年?二十年?”
“也许五十年,也许一百年。”
顾长风的目光,缓缓越过众人,落在了角落里,那个从始至终,沉默如影的年轻人身上。
“这需要一位有足够魄力与耐心的君王,用一生,甚至几代人的时间去推行。”
“这盘棋,我开了个头。”
“但真正能下完它的人……”
顾长风没有再说下去。
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一直沉默的李言,在这一刻,身体猛地一震!
他抬起头,迎上了顾长风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
那双曾死寂如古井的眼眸,在这一刻,被一团前所未有的烈火,彻底点燃!
他明白了。
顾长风不是在庆功。
他是在给自己上最后一课!
用最真实、最血腥、最宏大的案例,来教自己,什么才是真正的,帝王之术!
不是朝堂上的阴谋算计。
不是战场上的奇谋诡计。
而是,洞悉人心,掌控大势。
是以天下为棋盘,以苍生为棋子,去谋一个,万世开太平的,千秋大业!
这一刻,李言猛地站起身。
他没有说话。
只是对着顾长风,整理衣冠,而后,深深地,拜了下去。
九十度。
那笔直的脊梁,像一柄被血与火淬炼过的储君之剑,于此刻,正式出鞘,锋芒毕露!
“李言,受教。”
他抬起头时,脸上初见时的阴郁与死寂,已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洗礼过的,通透,与承担。
顾长风坦然受了他这一拜。
他知道。
从这一刻起。
这柄曾经蒙尘的帝国之剑,终于,被他亲手,擦亮了锋芒。
“好了。”
顾长风站起身,打破了这有些沉重的气氛。
“戏,看完了。”
“我们,也该回家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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