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演员的诞生
玉门关的清晨，总是来得格外凛冽。
一夜的厮杀与算计，让这座雄关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铁锈与硝烟的味道。
帅府大堂之内，气氛却比关外的寒风还要凝重。
赵破天和他手下的一众将领，像一群被集体施了定身法的泥塑，一个个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震惊，愤怒，后怕。
最后，所有情绪都汇成了一股对角落里那个青衫书生的，深深的敬畏。
谁能想到，一场看似完美的大捷背后，竟隐藏着如此恶毒的阴谋。
谁又能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年轻人，仅用一夜，就将那只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鬼”，给活生生地揪了出来。
虽然，这只“鬼”的身份，让他们所有人都感到匪夷所思。
羽林卫！
天子亲军！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顾巡阅……”
赵破天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看着顾长风，声音干涩地问道。
“此事……当真？”
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赵将军。”顾长风转过身，脸上，早已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你觉得，一个能将死人都逼得开口说话的人，会去相信一个活人的谎言吗？”
赵破天的老脸，微微一红。
他知道，顾长风说的是事实。
昨夜那场堪称神乎其技的“法医断案”，已经彻底折服了这位在沙场上摸爬滚打了半生的老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赵破天沉声问道。
“要不要，末将立刻派人，将那三百羽林卫，全都控制起来，挨个审问？”
“不必。”
顾长风摇了摇头。
他走到那张巨大的沙盘前，目光落在玉门关之外，那片广袤的草原之上。
“赵将军，你觉得，巴图尔汗现在，最想知道什么？”
他突然问。
赵破天一愣，随即答道：“他想知道我们昨夜为何能大胜，想知道陷阱如何布置，更想知道我们下一步的动向。”
“没错。”
顾长风点了点头。
“一个吃了大亏，却又嗅到了血腥味的狼王，现在一定是既愤怒，又警惕，更充满了贪婪。”
“他会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迫不及待地，想要扳回一局。”
“所以……”
顾长风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给他一个他最想要的‘机会’。”
他伸出手，在沙盘上，轻轻一点。
“我们要演一出戏。”
“一出，名为‘内讧’的大戏。”
……
当天中午。
帅府的议事大厅，再次召集了所有校尉以上的将领。
这一次，气氛不再是清晨时的凝重，而是剑拔弩张，充满了火药味。
“简直是胡闹！”
赵破天猛地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那厚重的实木桌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桌上的茶杯更是直接被震得跳了起来，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他指着顾长风的鼻子，脖子上青筋暴起，双目赤红，唾沫星子横飞。
“乘胜追击？顾巡阅，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玉门关！不是你京城里的戏园子！”
“我军昨夜虽胜，却是惨胜！将士们鏖战一夜，早已是人困马乏！这个时候出关追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城外是巴图尔汗的十数万主力！我们这点兵力冲出去，连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
赵破天是真的怒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暴烈气息，让整个大堂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他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在取得了一点小小的胜利后，已经开始变得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了。
“赵将军此言差矣。”
顾长风却仿佛没有看到他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依旧慢条斯理地说道。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蛮族昨夜新败，士气低落，主帅拔都更是有勇无谋的莽夫。此时，正是我军出奇兵，袭扰其后方粮草，扩大战果的最佳时机！”
“一旦错过，等他们缓过神来，再想打，就难了！”
“放屁！”
赵破天彻底被激怒了，他猛地站起身，那魁梧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熊。
“顾长风！老子告诉你！只要我赵破天还在这玉门关一天，你就休想拿我麾下任何一个弟兄的命，去给你当进身的功劳！”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巡阅使的命令，老子，不接！”
“你！”
顾长风也“霍然”起身，他伸出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脸色涨红，似乎被气得不轻。
“赵破天！你这是拥兵自重！目无王法！你信不信，我立刻上奏陛下，参你一本！”
“你参啊！”
赵破天梗着脖子，寸步不让，那架势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刀砍人。
“老子烂命一条！死在蛮子的刀下，也绝不会死在你这种黄口小儿的瞎指挥之下！”
两人拍案而起，怒目而视，几乎就要当场动手。
大堂之内，所有将领都吓得噤若寒蝉，谁也不敢上前劝一句。
角落的阴影里，李言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眸中的惊涛骇浪，他感觉自己像一个不合时宜的小丑，连呼吸都显得多余。
而这场，堪称影帝级别的“内讧”大戏。
正被一双隐藏在角落阴影里的，冰冷的眼睛，一字不差地，尽收眼底。
那是一名羽林卫百户。
他站在离帅堂门口最远的位置，低着头，仿佛对堂内的争吵充耳不闻。
但那微微抽动的嘴角，和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得意冷光，却暴露了他此刻真实的心情。
他看到，顾长风在与赵破天“决裂”之后，拂袖而去，满脸的怒不可遏。
他看到，赵破天在顾长风走后，对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骂咧咧。
他更看到，那个废太子李言，从始至终都像个透明人，最后失魂落魄地，独自一人，回到了自己的院落，闭门不出。
南人，果然是一盘散沙。
文臣与武将，天生不和。
那个顾长风，不过是个会耍点小聪明的黄口小儿，一朝得志，便忘乎所以。
而那个李言，名为皇子，实为质子，连个屁都不敢放。
大乾，内部矛盾重重。
这个情报，太重要了！
必须，立刻，上报给大汗！
夜幕降临。
那名羽林卫百户，再次以“巡查城防”为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南段城墙的第三座烽火台。
他熟练地，从一块松动的墙砖后，取出了昨夜留下的空信管。
然后，将一张写满了今日见闻的新纸条，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警惕地环顾四周。
夜色，一如既往的死寂。
风声，也一如既往的冰冷。
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头顶上方，数十丈之外的箭楼阴影里。
张赫，正举着一个千里镜，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
而在更远处的另一座院落里。
顾长风，正端着一杯热茶，听着手下的汇报。
“大人，‘蝎子’，已经将情报送出去了。”
“很好。”
顾长风抿了口茶，嘴角勾起一抹尽在掌握的弧度。
“现在，就等城外那头老狼，来咬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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