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剑名“天问”
诛心!
这两个字,像两柄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公堂之上,每一个文官的心上。
他们惊骇欲绝地看着顾长风。
看着他脚下那散落一地的,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罪恶的账册。
他们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青衫书生。
而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手持生死簿,前来索命的,阎罗!
这些账册,是哪来的?
这些陈年烂谷子的旧案,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无数个疑问,在他们脑中炸开,最终,都汇成了一个,让他们遍体生寒的答案。
皇帝!
这些东西,只可能,来自皇帝!
是皇帝,将这把最锋利,最致命的刀,亲手递给了顾长风!
他不是要审案。
他是要,借着这场三司会审,借着顾长风的手,将他们这些盘踞在帝国肌体上,吸血多年的毒瘤,一颗,一颗地,当着天下人的面,活活剜出来!
想通了这一层,刘传锡那张原本还强装镇定的脸,彻底垮了。
他身形剧烈摇晃,若非身旁的刑部尚书郑克己眼疾手快地扶住,他险些当场瘫倒。
林钲起更是面如死灰,他看着自己的孙女,又看看顾长风,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终于明白。
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
错得离谱。
他以为,这是一场党争,一场清流与酷吏的对决。
却原来,这从头到尾,都只是天子,对他们这些“碍事”的臣子,一场蓄谋已久的,清洗!
而他,和他那可悲的孙女,都只是这场清洗中,被利用得最彻底的,棋子。
公堂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跪在血泊与罪证中央的,青衣女子身上。
林晚照。
她,将如何选择?
是继续维护她那早已崩塌的家族荣誉,闭上嘴,当一个孝顺的“罪人”?
还是,拿起顾长风递过来的这把,名为“真相”的剑,将她曾经敬重、守护的一切,彻底刺穿?
这是一个,比死亡,更艰难的选择。
林晚照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散落在地的账册。
淮南道的饿殍,玉门关的兵变,漕运上的冤魂……
一桩桩,一件件,那些冰冷的文字,在她眼前,都化作了一张张,扭曲而痛苦的脸。
她又抬起头,看向旁听席。
看到了她爷爷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看到了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此刻却如丧家之犬的“叔伯”们。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顾长风身上。
那个男人,依旧平静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里,没有逼迫,没有催促。
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等待。
他在等她,做出选择。
他在等她,完成自己对自己的,最后一场审判。
“呵……”
一声轻笑,突兀地,从林晚照干裂的嘴唇中溢出。
那笑声,很轻,很轻。
却带着一种,将所有一切都碾碎后的,解脱与疯狂。
她笑了。
笑着,流出了眼泪。
那泪水,混着额角的鲜血,在她苍白的脸上,冲刷出两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她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镣铐碰撞,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
她挺直了那根,在过去两天里,被绝望压弯的脊梁。
这一刻,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官道上,持剑而立,意气风发的,女侠。
不。
她不再是女侠了。
侠,是虚幻的。
而她,在亲手杀死了自己心中那个“侠”之后,终于,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选。”
她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她没有去看顾长风。
而是转过身,面向了旁听席上,那些脸色煞白的文官们。
面向了,她的爷爷,林钲起。
“爷爷。”
她轻轻唤了一声。
林钲起的身体,猛地一颤。
“我从小,您就教我读圣贤书。”
“您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您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些话,我都记着。”
林晚照的脸上,带着一种孩童般的纯粹,和一种,看透世事后的苍凉。
“可是,您没有告诉我。”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
“当淮南道的灾民,易子而食的时候,您在哪里?!”
“当玉门关的将士,啃着草根,抵御外侮的时候,您又在哪里?!”
“当那些,信任着您,将您奉为‘文宗’的天下百姓,被您的门生故吏,盘剥得家破人亡的时候!”
“您,又在哪里?!”
她一声声的质问,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林钲起,以及所有清流文官的心上!
“你……你这个孽障!你胡说八道什么!”
林钲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胡说?”
林晚照惨然一笑。
她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卷账册。
她甚至没有看,便高高举起,对着所有人。
“宣德二十一年,江南织造局,以次充好,偷换贡品丝绸,获利十五万两!致使我大乾,在与西域诸国的交易中,信誉尽失!”
“时任织造监督,是您的二弟子,张柬之!”
她扔掉一卷,又捡起一卷。
“宣德二十二年,黄河决堤,工部谎报工程用度,贪墨修河款二十万两!致使下游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沦为鱼鳖!”
“时任工部侍郎,是您的远房侄子,林源!”
她像一个冷酷的判官,一桩桩,一件件,宣读着那些,被尘封在故纸堆里的罪恶。
她每念出一个名字,旁听席上,便有一名官员,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整个公堂,成了她的刑场。
她用真相,做刀。
将那些伪善的面具,一片片,无情地,割开,撕碎!
最后。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了林钲起身上。
那双曾经清澈的眸子,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死寂的灰。
“爷爷。”
“现在,您能告诉我了吗?”
“究竟,谁是奸贼?”
“究竟,谁,才该被,千刀万剐?”
“噗——”
林钲起再也支撑不住。
他一口心血猛地喷出,整个人,像一截枯木,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老师!”
“林公!”
旁听席上,乱成一团。
刘传锡看着这失控的一切,看着那个仿佛化身修罗的林晚照。
他知道,大势已去。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猛地转头,死死地,看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只是静静看着的,青衫书生。
顾长风!
都是他!
这一切,都是他设计的!
他才是那个,真正的,魔鬼!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顾长风缓缓抬起眼,与他对视。
随即,顾长风的嘴角,微微上扬。
勾起了一个,让刘传锡,如坠冰窟的,笑容。
那笑容,无声地,在说:
“刘次辅。”
“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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