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陛下的病,皇城的风
听风苑,花厅。
裴宣看着顾长风,无异于将一个烧红的山芋,直直抛了过来。
吴谦在一旁看得心脏狂跳,拼命对自己这个胆大包天的侄子使眼色。
我的小祖宗啊!
那可是林大学士的孙女,是相爷政敌的宝贝疙瘩,更是裴公自己的小姑子!
这种神仙打架的漩涡,咱们躲都来不及,你怎么还敢伸手去接?
然而,顾长风却像是没看见自家叔父那快要挤成一团的五官。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水面漂浮的茶叶。
随即,目光平静地落在裴宣脸上,问出了一个让花厅内温度骤降的问题。
“裴公,陛下的病,究竟如何了?”
这个问题,像一根冰锥,瞬间刺破了裴宣眉宇间的烦躁。
他的脸色,在顷刻间,沉得吓人。
整个花厅的气氛,都因此变得滞重起来。
裴宣的视线,扫了一眼坐立不安的吴谦。
顾长风立刻会意:“叔父,您一路劳顿,先随管家去安顿吧,我与裴公还有些公事要谈。”
“哦……哦!好!”
吴谦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跟着闻声而来的管家,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花厅的门被轻轻关上。
裴宣这才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字字沉重。
“圣体……无恙。”
无恙?
顾长风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个答案,在他的预料之中,却依旧让他的背脊窜起一股凉意。
果然是诈病。
那位高坐于龙椅之上的帝王,用一场“病”,将自己从棋盘上摘了出去。
他化身为真正的执棋者,冷眼旁观着满朝文武,在他亲手掀起的,名为“国难”的风暴中,各自露出最真实的嘴脸。
“具体是怎么回事?”顾长风追问。
“此事,乃最高机密。”裴宣的脸上写满忌惮,“我也是在你那份‘万民折’送到京城的第二日,才被陛下密诏入宫,得知了部分真相。”
“北境金帐王庭二十万铁骑南下,兵锋正盛,玉门关守将连发十二道血书求援,京城震动。”
“就在此时,陛下‘突然’病倒,水米不进,汤药难入。”
“太医院束手无策,只能勉力维持。”
“龙体抱恙,无法临朝。陛下遂下口谕,国事,暂由宰相李纲,与吏部尚书兼中书门下平章事,刘传锡,共同主理。”
刘传锡!
那个盘踞朝堂数十年,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被誉为“刘党”魁首的老狐狸!
皇帝这一手,玩得太狠了。
他这是直接将两个斗了一辈子的死对头,一起绑上,扔到了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
“然后呢?”
“然后,京城就乱了。”裴宣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主战,主和,迁都……什么声音都有。”
“以李相和穆将军为首的军方勋贵,力主增兵北境,与金帐王庭决一死战,他们认为,此战若退,大乾将再无宁日。”
“而以刘次辅和林大学士为首的文官清流,则坚决反对。他们认为国库空虚,民生凋敝,不宜再起刀兵。当务之急,是效仿前朝,以和亲、岁币,换取边境的暂时安宁。”
“两派人,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差点就当场动起手来。若非陛下余威尚在,恐怕京城早已生出大乱。”
顾长风静静地听着,脑海中,那盘名为“天下”的棋局,一寸寸变得清晰。
皇帝此举,一石三鸟。
其一,试探。
他用一场外患,炙烤着每一个臣子的忠诚。谁是中流砥柱,谁是投机小人,谁又在背后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在这场大火中,一目了然。
其二,分权。
他将李纲和刘传锡这两个最大的臣子,同时推到台前,让他们相互制衡,相互撕咬,从而将权力,重新牢牢地收回到自己手中。
其三,也是最狠的一点——借口。
他需要一个理由。
一个可以让他对那些平日里动不得,也杀不得的文官清流,举起屠刀的理由!
而“国难当头,主张议和,动摇军心”,便是这世上最好的理由。
想通了这一层,顾长风便彻底明白了,为何裴宣会将林晚照这个“烫手山芋”扔给自己。
因为,林晚照,就是皇帝递给他的,第一把刀。
一把可以用来斩向以她爷爷林钲起为首的“主和派”的,最锋利的刀!
“我明白了。”顾长风放下茶杯,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你明白了?”裴宣一愣。
“林姑娘,我接下了。”顾长风看着裴宣,眼底浮现冷意,嘴角却笑了,“不但要接,还要大张旗鼓地接。”
“你……你想做什么?”裴宣的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涌了上来。
“裴公,你觉得,一个‘为国除贼’的侠女,刺杀一个‘贪赃枉法’的钦差,这个故事,够不够精彩?”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出戏,既然已经有人开了头,我们为什么不顺着它,把它唱得更热闹一些呢?”顾长风的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
“林晚照,不是要替天行道吗?”
“那我就给她一个,真正替天行道的机会。”
“我要让她,亲手,将她爷爷,以及她背后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实则包藏祸心的所谓‘清流’,一个个地,都送上审判台。”
裴宣端着茶杯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看着顾长风,这个年轻人明明在笑,可那笑容看得他手脚发冷,后背的冷汗瞬间就浸湿了里衣。
他眼前的,哪是什么书生。
分明是个操弄人心的怪物!
“你……你这是要……”
“诛心。”
顾长风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我要让林晚照,用她自己最信奉的‘正义’,去亲手摧毁她所守护的一切。”
“我要让林大学士,亲眼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变成一把,刺向自己胸口的,最锋利的匕首。”
“我更要让满朝文武,天下百姓都看一看,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满口‘子曰诗云’的文宗领袖,在撕下那层伪善的面具后,究竟是一副,何等丑陋的嘴脸!”
裴宣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洒了出来,他却浑然不觉。
这手段,太毒了!
毒到让他这个执掌大理寺,见惯了阴暗的人,都感到心底发寒。
“你……有把握?”
许久,裴宣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没有。”
顾长风摇了摇头,回答得干脆利落。
“但我喜欢,赌。”
他站起身,走到花厅门口,看着院中那棵在寒风里兀自挺立的枯树。
“裴公,麻烦你,帮我做三件事。”
“你说。”
“第一,将林晚照,从大理寺的囚车里,‘请’到我这听风苑来。好吃好喝地供着,但一步,也不许她离开。”
“第二,以大理寺的名义,将‘钦差大人遇刺,刺客乃林大学士之孙女’的消息,‘不经意’地,泄露出去。我要让这把火,烧得越旺越好。”
“第三,”顾长风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裴宣,脸上的笑容变得纯粹,甚至带着几分不含杂质的恶劣。
“帮我约一个人。”
裴宣喉结滚动了一下:“谁?”
“林晚照的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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