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西行取经
洛阳,华夏科学院。
一号绝密会议室。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巨大的落地窗帘被严丝合缝地拉上,几盏大功率的煤气灯将室内照得如同白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面几乎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壁的巨幅地图上。
这是一幅在这个时代从未出现过的“神物”。
它是江宸凭借着前世脑海中的卫星地图记忆,结合这几年来往返西域、甚至远达波斯的商队带回的情报,一点一点,如同拼图般拼凑出来的。
虽然在经纬度上无法做到现代那般精准。
但在大业年间,在古人的视野里。
这幅图,就是天书!
就是神迹!
此时,地图前站满了跺跺脚就能让共和国抖三抖的大人物。
教育部长裴宣。
政务院副总理魏征。
国防部长李靖。
还有房玄龄、杜如晦……
以及刚刚上任的几位大学校长,和科学院那些头发花白的顶尖学者。
他们的表情各异。
有的震惊,有的迷茫,有的恐惧,还有的……是难以置信的贪婪。
那是对未知世界的渴望。
江宸手里握着一根细长的教鞭,站在地图前。
他的身影在灯光下被拉得很长,投射在地图上,仿佛一只要把整个世界都揽入怀中的巨手。
“啪!”
教鞭重重地敲击在地图的一角。
声音清脆,却像是一声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那根教鞭,跨越了巍峨的葱岭。
跨越了风沙漫天的波斯高原。
最终,停在了地图的最西端。
那个被涂成深紫色的区域。
“同志们。”
江宸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
不高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一种穿透历史迷雾的洞察力。
“这里,叫拂菻。”
“古书上称之为大秦。”
“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这里是拜占庭帝国,也就是东罗马。”
江宸的手腕微微一抖,教鞭向下滑动,又在两个地方重重地点了几下。
“这里,是波斯萨珊王朝,一个正在走向衰落,但依然庞大的帝国。”
“这里,是天竺,虽然乱成了一锅粥,但他们的数学和哲学,不可小觑。”
说完这些,江宸转过身。
他的目光如炬,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们现在的日子好过了。”
“有了蒸汽机,有了炼钢厂,有了共和国。”
“老百姓能吃饱饭了,甚至能吃上肉了。”
“于是,很多人就开始飘了。”
江宸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嘲弄,几分警醒。
“觉得我们是天朝上国。”
“觉得老子天下第一。”
“觉得四夷皆是蛮荒,觉得除了咱们华夏,外面的世界都是茹毛饮血的野人,不值一提。”
“甚至有人在报纸上写文章,说还要什么外交?直接派大军平推过去不就完了?”
说到这里,江宸的目光特意在几位穿着长衫的老学究身上停留了片刻。
那几位老先生,都是前朝的大儒。
虽然归顺了共和国,剪了辫子,换了新衣。
但骨子里的那份傲气,那是几千年养出来的。
那是刻在DNA里的“华夷之辨”。
一时半会儿,根本消磨不干净。
果然。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教授,忍不住了。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优雅而庄重,透着一股子书卷气。
孔颖达。
孔子的第三十二代孙。
如今洛阳大学文学院的院长,当今儒林的泰山北斗。
“委员长。”
孔颖达拱了拱手,礼数周全,语气虽然恭敬,但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却透着一股子倔强。
“非是我等狂妄。”
“我华夏文明,源远流长,博大精深。”
“圣人教化,礼乐文章,乃是万邦之极。”
“自古以来,只有蛮夷向慕王化,何曾见过天朝去学蛮夷?”
孔颖达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那些西陲之地,老朽也曾听闻。”
“不过是些茹毛饮血的蛮夷之邦,虽有些奇技淫巧,但也只是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委员长如此郑重其事,甚至要动用国家力量去‘取经’。”
“莫非……”
孔颖达抬起头,直视江宸。
“莫非是要让我们华夏的子孙,去学那些蛮夷的鸟语?”
“去学他们怎么用手抓饭吃?”
这话一出。
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低低的附和声。
“是啊,孔老说得有理。”
“咱们现在的技术已经独步天下了,还有什么好学的?”
“蛮夷之地,能有什么好东西?”
在这个时代,中国人的自信心是极强的。
那是汉唐雄风堆出来的自信。
在他们眼里,除了华夏,四周全是未开化的野人。
这是一种骄傲。
也是一种致命的傲慢。
江宸没有生气。
他反而笑了。
那种笑,带着一种看透历史迷雾的悲悯,也带着一种要把这层迷雾彻底撕碎的决绝。
“孔老,您坐。”
江宸放下教鞭,走到会议桌前。
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那种如同猛虎下山般的压迫感,瞬间笼罩全场。
原本窃窃私语的声音,瞬间消失了。
“您说他们是蛮夷。”
“您说他们是未开化之辈。”
“那您知不知道……”
江宸伸出一根手指。
“就在我们还在用算筹,一根根摆弄加减乘除,还在为圆周率算到第七位沾沾自喜的时候。”
“那个大秦国的学者,已经写出了一本叫《几何原本》的书?”
“他们把点、线、面,把三角形、圆形,研究到了极致!”
“他们建立了一套严密的逻辑体系,不需要测量,只需要推导,就能算出结果!”
“他们能用数学,算出地球的周长!”
“他们能用数学,设计出高达几十丈、跨度惊人、却千年不倒的大穹顶!”
全场哗然。
孔颖达的眼睛瞪得老大,胡子都在颤抖,手中的茶杯差点没拿稳。
“这……这怎么可能?”
“算地球周长?那是神仙手段吧?”
“荒谬!简直是荒谬!”
江宸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一记记重锤。
“您说他们是奇技淫巧。”
“李靖将军!”
江宸突然点名。
一直抱臂旁观的李靖猛地一震:“到!”
“你是带兵的行家,你告诉我,如果是水战,对方用火攻,我们怎么办?”
李靖沉声道:“用水灭之,或隔断火路。”
“好。”
江宸冷笑一声。
“那您知不知道,波斯人有一种‘猛火油’,也就是希腊火。”
“这种火,在水面上都能燃烧!”
“遇到水,烧得更旺!”
“怎么扑都扑不灭,除非用沙土或者醋!”
“那是海战的神器!如果我们有了它,配合我们的蒸汽战舰,谁还能挡得住我们的海军?”
李靖的瞳孔猛地收缩。
作为一代军神,他瞬间就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在长江,或者在海上,遇到这种火……
那就是屠杀!
那是灭顶之灾!
“这……世间竟有如此毒物?”李靖的声音都有些干涩了。
江宸没有停。
他像是一个无情的宣判者,将一个个令人震惊的事实抛了出来。
“还有他们的医学,他们对人体解剖的认知。”
“还有他们的天文,他们对星辰运行的计算。”
“还有他们的法律体系,他们的罗马法,对契约精神的规定。”
“还有他们的农作物,那些高产的耐旱作物……”
江宸的声音越来越大。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那些“天朝上国”的迷梦之上。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连孔颖达都沉默了。
他虽然固执,但不是傻子。
如果江宸说的都是真的,那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
江宸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沉重而苍凉。
“同志们啊!”
“文明的竞争,从来都不是比谁更古老。”
“不是比谁的祖宗更阔气。”
“而是比谁学得更快,比谁更开放,比谁更能容纳百川!”
“如果我们今天因为傲慢,关上了向世界学习的大门。”
“如果我们今天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
“那么一百年后,一千年后。”
“当那些‘蛮夷’学会了我们的火药,造出了比我们更先进的枪炮。”
“当他们开着铁甲舰,架着大炮,轰开我们国门的时候。”
“我们的子孙后代,拿什么去抵挡?”
江宸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跳。
“难道拿《论语》去挡炮弹吗?!”
“难道拿‘之乎者也’去感化侵略者吗?!”
轰!
这句话,太重了。
重得让人灵魂颤栗。
魏征的脸色苍白如纸。
他是个务实的人,他能听出江宸话语中那种深深的忧虑,甚至是恐惧。
虽然他无法想象一千年后的场景。
但他知道,落后就要挨打,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草原上的狼,从来不会因为羊长得好看就不吃它。
“委员长。”
良久。
房玄龄打破了沉默。
他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您说吧,要怎么做?”
“只要是对国家有利,对百姓有利。”
“哪怕是去地狱里偷火种,哪怕是去龙潭虎穴里闯一遭。”
“我们,也不眨一下眼!”
江宸深吸一口气。
眼中的寒芒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炽热的火焰。
那是希望的火种。
“我要启动‘薪火西行计划’。”
“从全国的大学、军队、工厂里,选拔最优秀的青年。”
“他们要聪明,绝顶聪明。”
“他们要强壮,能适应最恶劣的环境。”
“更重要的,他们要有一颗对未知世界充满好奇的心,和对共和国绝对的忠诚!”
“我要派他们出去。”
“去大秦,去波斯,去天竺。”
“去当留学生!”
“把他们的语言学会,把他们的书读通,把他们的技术、种子、图纸,统统给我‘借’回来!”
“这,就是我说的捷径!”
……
主席令一出,天下震动。
虽然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要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那么远的地方受罪。
但在江宸的话,就是信仰。
就是真理。
选拔工作,在洛阳、长安、邺城三地同时展开。
这是一场比高考还要严苛百倍的筛选。
不考四书五经。
不考诗词歌赋。
考什么?
考语言天赋!
给你一段完全陌生的突厥语,只听三遍,必须复述出大意!
考逻辑思维!
给你一堆乱七八糟的零件,半个时辰内,必须组装成一个能用的机关!
考体能极限!
负重三十斤,越野五十里,回来还得立马做算术题!
更考对共和国的绝对忠诚!
十天后。
洛阳,西郊校场。
烈日当空,秋老虎最后的余威肆虐着大地。
一千多名经过初选的青年,正如标枪一般,站立在烈日之下。
他们已经在这里站了整整两个时辰。
纹丝不动。
汗水顺着脸颊流进眼睛里,火辣辣的疼,像是有辣椒水在灌。
但没有人眨一下眼。
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控制得极低。
因为他们知道,哪怕是一个微小的晃动,都会被淘汰出局。
江宸站在检阅台上,手里拿着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人。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一个角落。
“那个小伙子,叫什么名字?”
江宸指了指队伍最前排,一个身材消瘦,皮肤苍白,但眼神亮得吓人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嘴唇已经干裂起皮,渗出了血丝。
他的双腿在微微颤抖,显然已经到了体能的极限。
但他的腰杆,挺得比谁都直。
而且,江宸敏锐地注意到。
在等待的间隙,这个年轻人的手指一直在大腿上轻轻划动。
那是……在演算?
他在这种极度痛苦的情况下,竟然还在脑子里做题?
身旁的教育部副部长赶紧查阅了一下手中的名单。
“报告委员长!”
“他叫方俊。”
“是洛阳大学数算系的高材生,今年才十九岁。”
“这小子的脑子是个怪物!”
副部长似乎想起了什么,忍不住赞叹道。
“怎么个怪物法?”江宸来了兴趣。
“听说前几天,选拔测试的时候。”
“有个波斯商人在集市上卖弄他们的算术题,叫什么‘丢番图谜题’,全场没人能解开。”
“这小子路过,听那个波斯人叽里呱啦说了两遍,竟然就听懂了大概意思。”
“他当场拿根树枝在地上画了画,把题解了出来!”
“那个波斯人惊得下巴都掉了,非要拉着他结拜兄弟,说他是智慧之神的化身!”
“哦?”
江宸放下了望远镜,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语言天赋极高,数学又好,意志力还这么顽强。”
“是个好苗子。”
“重点关注。”
选拔持续了整整三天。
这是一场炼狱般的考验。
有人因为体能不支,晕倒在跑道上。
有人因为无法忍受枯燥的语言测试,崩溃大哭。
还有人因为在心理测试中表现出犹豫,被无情淘汰。
最终。
一千多人里,只剩下了十个人。
十个真正的精英。
十颗即将撒向西方的火种。
……
大业十四年(共和元年),初冬。
洛阳城外,十里长亭。
西风烈烈,卷起漫天黄叶,带着一股萧瑟的寒意。
天地间,一片苍茫。
十匹高大的双峰骆驼,背负着沉重的行囊,静静地卧在路边,嘴里不停地咀嚼着。
十名青年,身穿特制的灰色防风大衣,脚踩高筒皮靴,背着行军囊,整齐列队。
他们的脸上,没有离别的感伤。
只有一种即将奔赴战场的决绝与狂热。
那是对知识的渴望,也是对国家的忠诚。
方俊站在队伍的最前面。
经过这几个月的魔鬼训练,他黑了,也壮了。
那个曾经瘦弱的书生,如今眼神如刀,透着一股子精悍之气。
他被任命为这支“西行取经团”的队长。
江宸没有带卫队。
也没有搞什么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盛大欢送仪式。
他只带了一壶酒。
十个碗。
寒风中,江宸亲自提起酒坛,给每一个碗里倒满酒。
酒液浑浊,酒香浓烈。
带着一股子壮怀激烈的味道。
江宸端起酒碗,走到方俊面前。
他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岁的青年,看着他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
“方俊。”
“到!”
方俊猛地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风声。
“知道你们要去干什么吗?”
“报告委员长!”
方俊的声音嘶哑而洪亮,在寒风中传得很远。
“去偷师!”
“去取经!”
“去把西方人的宝贝,变成咱们华夏的宝贝!”
“把他们的脑子,装进咱们的脑袋里!”
江宸笑了。
笑得很开心。
他重重地拍了拍方俊的肩膀,力道之大,让方俊的身体微微一晃。
“说得对,也不全对。”
江宸转过身,面对着这十个年轻的脸庞。
“你们不是小偷。”
“你们是文明的搬运工。”
“你们是去给华夏文明,接种新的疫苗!”
江宸顿了顿,语气变得低沉。
“这一路,以此去西天,万水千山。”
“有流沙,有雪山,有强盗,更有未知的疫病。”
“也许,你们中的有些人,会死在路上。”
“也许,你们要花上十年,二十年,才能回来。”
“甚至,可能永远回不来,变成异国他乡的一抔黄土。”
“怕吗?”
“不怕!”
十个声音,汇聚成一声怒吼。
震得路边的枯草都在颤抖,震得树上的寒鸦惊飞而起。
江宸点点头,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好。”
“我不求你们扬名立万,不求你们封侯拜相。”
“我只求一点。”
“活着。”
“带着脑子里的知识,带着记满笔记的本子,活着回来!”
“只要你们回来一个人,带回来一本书,一颗种子。”
“对于共和国来说,那比打下十座城池,还要珍贵!”
江宸举起酒碗,面向西方。
“这杯酒,我敬你们!”
“敬未来的华夏脊梁!”
“干!”
“干!”
十只粗瓷大碗,重重地碰在一起。
酒花四溅。
烈酒入喉,如刀割,如火烧。
那是热血在燃烧的味道。
“啪!”
方俊把空碗狠狠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擦干嘴角的酒渍,从怀里掏出一面叠得整整齐齐的红星旗。
那是江宸亲手交给他的。
他郑重地把它贴身收好,放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委员长,您放心。”
“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这面旗,就一定会在大秦的土地上飘扬!”
“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活着,文明的火种,就一定能带回来!”
说完,方俊猛地转身,大手一挥。
“出发!”
驼铃声响了起来。
清脆,悠远。
在这个寒冷的冬日午后,显得格外凄美。
一行十人,牵着骆驼,迎着西落的残阳,踏上了那条充满了未知与凶险,却又承载着无限希望的丝绸之路。
他们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很长。
就像是一把把利剑,刺破了古老东方的封闭与沉寂。
江宸一直站在长亭外。
他就那样站着,像一尊雕塑。
目送着他们,直到那驼铃声彻底消失在呼啸的风中,直到那一行身影变成了地平线上的黑点。
天,渐渐黑了。
雪花,开始飘落。
“委员长,风大,回去吧。”
魏征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江宸身后,将一件厚重的羊毛大衣披在了他的肩上。
江宸裹紧了大衣,目光依然望着西方,久久没有收回。
“魏征啊。”
江宸的声音有些飘忽。
“人我是派出去了。”
“希望能给咱们带回来点好东西。”
“希望能给咱们这棵古老的大树,嫁接上一点新鲜的枝条。”
魏征点了点头:“吉人自有天相,他们都是好样的。”
江宸转过身,看着魏征,眼神变得有些幽深,有些复杂。
“但是……”
“魏征,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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