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佟佳皇后护崽记19
雍正十三年春,紫禁城的柳絮如雪。
慈宁宫里,佟佳婉宁正在修剪一盆兰花。六十八岁的她鬓发已白,但精神矍铄,眼神依旧清明。芳若在一旁小心伺候着,主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太后娘娘,皇上昨儿又批折子到三更天。”芳若轻声道,“苏培盛来说,劝了好几次,皇上就是不听。”
佟佳婉宁手中剪刀顿了顿,轻叹一声:“这孩子,还是这么拼命。”她放下剪刀,对芳若道,“去把哀家煨的那盅参汤拿来,哀家给皇帝送去。”
“娘娘,外头风大,还是让奴才们去吧。”
“不,哀家自己去。”
这些年,雍正勤政是出了名的。每日寅时起身,批阅奏折到深夜,一年到头除了万寿节,几乎无休。佟佳婉宁劝过多次,雍正总是笑着说“儿子还年轻,撑得住”,可做母亲的哪能不心疼?
养心殿里,雍正正与军机大臣商议西北军务。见母亲来了,忙起身相迎:“皇额娘怎么来了?有事让儿子过去便是。”
“来看看你。”佟佳婉宁将参汤放在案上,目光扫过堆积如山的奏折,眉头微蹙,“皇帝,政务虽重,也要爱惜身子。你这样日夜操劳,额娘心疼。”
雍正扶母亲坐下,温声道:“儿子知道。只是西北战事吃紧,准噶尔部蠢蠢欲动,儿子不敢懈怠。”
“军务要紧,身子更要紧。”佟佳婉宁看着儿子眼下的青黑,心中忧虑更甚。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今年是雍正十三年了吧?”
“是,皇额娘记得清楚。”
佟佳婉宁心中一跳。
雍正十三年……历史上,她的禛儿就是在这一年八月二十三日子夜驾崩的,死因成谜。虽然这一世她改变了许多,但那个日子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让她日夜不安。
“皇帝,”她握住儿子的手,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答应额娘,今年八月,无论多忙,都要好好休息,让太医日日请脉,可好?”
雍正一愣,笑道:“皇额娘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别管,答应额娘。”佟佳婉宁眼中泛起泪光,“额娘只有你一个儿子,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额娘……”
“好好好,儿子答应。”雍正见母亲落泪,连忙应下,“八月儿子一定好好休息,天天让太医请脉,皇额娘放心。”
话虽如此,但到了八月,西北战事却突然吃紧。准噶尔部大举进犯,军报如雪片般飞来。雍正连续三日召见军机大臣,商议对策,几乎没合眼。
八月十五中秋,本应是个团圆的日子。可养心殿里灯火通明,雍正与几位将军、军机大臣仍在商议军务。
佟佳婉宁在慈宁宫坐立不安。眼看就要到二十三了,那个日子像一道催命符,让她心慌意乱。她终于坐不住,让人备轿,径直往养心殿去。
殿外,苏培盛见太后驾到,忙上前行礼:“太后娘娘,皇上正与大臣们议事……”
“哀家知道。”佟佳婉宁摆手,“哀家就在偏殿等。”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月上中天时,大臣们才鱼贯而出。雍正揉着眉心走出正殿,见到母亲,吃了一惊:“皇额娘怎么还没歇息?”
“皇帝不也没歇息?”佟佳婉宁走上前,看着儿子疲惫的面容,心疼不已,“答应额娘的事,都忘了吗?”
雍正这才想起月初的承诺,歉然道:“儿子该死,让皇额娘担心了。只是军情紧急……”
“再紧急也要休息!”佟佳婉宁难得强硬,“现在就跟哀家回寝宫歇息,奏折明日再看。”
“皇额娘……”
“这是懿旨!”
雍正见母亲动了真怒,不敢再争,只得应下:“儿子遵旨。”
回到寝宫,雍正几乎是沾枕即眠。佟佳婉宁坐在床边,看着儿子沉睡的面容,轻轻为他掖好被角。烛光下,她细数儿子眼角的细纹,心中酸楚。
这一世,她改变了许多,让禛儿避开了许多祸患。可这皇帝的担子,还是太重了。
“皇额娘……”雍正忽然在梦中呓语,“儿子一定……守好江山……”
佟佳婉宁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她握住儿子的手,低声呢喃:“禛儿,额娘只要你平安。这江山再重,也没有你重要。”
八月二十三日,终究还是来了。
这日一早,佟佳婉宁就心神不宁。她传了太医,询问皇帝近日脉象。太医说皇上只是劳累过度,并无大碍。可她还是不放心,亲自去了养心殿。
雍正正在批阅奏折,见母亲来了,笑道:“皇额娘今日气色不好,可是没睡好?”
“皇帝今日觉得如何?”佟佳婉宁不答反问。
“儿子很好,皇额娘放心。”雍正放下朱笔,“倒是皇额娘,脸色苍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传太医看了吗?”
“哀家没事。”佟佳婉宁在儿子身边坐下,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皇帝,今日是八月二十三。”
“是啊,怎么了?”
佟佳婉宁看着儿子,眼中情绪复杂:“在额娘的‘梦’里,这一天……是你大限之日。”
雍正怔住了。他自然记得母亲那些“未卜先知”的本事,这些年来,母亲的预言从未出错过。可今日……
“皇额娘是说,儿子今日会……”
“不!”佟佳婉宁猛地握住儿子的手,“不会的!额娘已经改变了那么多,这一劫一定能过去!”
她声音颤抖,眼中满是恐惧。雍正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失态,心中既感动又愧疚。他反握住母亲的手,温声道:“皇额娘放心,儿子今日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养心殿,让太医时时守着,可好?”
“好,好……”佟佳婉宁连连点头,“哀家也在这儿陪着你。”
这一日,养心殿的气氛格外凝重。雍正破天荒地没有召见大臣,只批阅些不急的奏折。太医每隔一个时辰就来请一次脉,每次都说皇上脉象平稳。
可佟佳婉宁的心始终悬着。她寸步不离地守在儿子身边,连用膳都不肯离开。雍正知母亲担忧,便陪她说些家常,讲些朝中趣事,想让她宽心。
午后,宝娴带着弘晖、弘历来了。弘晖如今已是二十五岁的青年,封为和硕宝亲王,在朝中历练多年,颇有乃父之风。弘历十七岁,聪慧过人,最得雍正喜爱。
“皇祖母怎么也在?”弘晖见太后在,有些惊讶。
“哀家来陪皇帝说说话。”佟佳婉宁勉强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宝娴道:“皇上连着几日没去后宫,臣妾担心,就带着孩子们来看看。”她细看丈夫脸色,关切道,“皇上可是身子不适?”
“朕没事。”雍正摆手,“只是今日想清静清静。”
一家人难得团聚,说了会儿话。弘历最会逗趣,讲了几个笑话,把大家都逗笑了。殿内气氛这才轻松了些。
然而到了申时,变故突生。
雍正正与弘晖讨论西北军务,忽然脸色一白,手中的茶盏“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皇帝!”佟佳婉宁猛地站起。
“皇阿玛!”弘晖、弘历齐声惊呼。
雍正捂着胸口,额头冒出冷汗,呼吸急促。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传太医!快传太医!”佟佳婉宁声音都变了调。
养心殿顿时乱作一团。苏培盛飞奔去传太医,宝娴扶住摇摇欲坠的丈夫,弘晖、弘历急得团团转。
佟佳婉宁冲到儿子身边,握住他冰冷的手,眼泪夺眶而出:“禛儿,禛儿你坚持住!太医马上就来了!你答应过额娘的,要好好的……”
雍正看着母亲,想挤出一个笑容,却力不从心。他眼前开始发黑,耳边的声音渐渐模糊。
不,不能就这样结束。
他还有那么多事没做,西北未平,新政未竟,弘晖还没能独当一面,皇额娘还需要他孝顺……
还有,他答应过皇额娘,要陪她到一百岁的。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太医院院使带着几个太医急匆匆赶来。一番诊脉后,院使脸色凝重:“皇上这是急火攻心,加上连日劳累,心脉受损。需立即施针!”
“那还等什么?快施针!”佟佳婉宁厉声道。
太医们手忙脚乱地准备。银针一根根扎下,雍正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皇阿玛!”
“皇帝!”
众人惊呼。佟佳婉宁眼前一黑,几乎晕倒,被芳若死死扶住。
院使却松了口气:“淤血吐出便好。快,参汤!”
宝娴亲自喂雍正服下参汤。片刻后,雍正的脸色渐渐恢复,呼吸也平稳下来。
“皇上暂时无碍了。”院使擦了擦汗,“但需静养,绝不可再操劳。”
佟佳婉宁跪在儿子床边,握着他的手,泣不成声。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又要失去她的禛儿了。
“皇额娘……”雍正虚弱地开口,“儿子没事,别哭……”
“你还说没事!”佟佳婉宁又气又怕,“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让额娘怎么活?”
弘晖跪在祖母身边,红着眼眶道:“皇祖母放心,孙儿定会好好辅佐皇阿玛,不让皇阿玛再如此劳累。”
雍正看着母亲和儿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皇额娘,儿子答应您,从今日起,一定好好爱惜身子。”
这场急病让整个皇宫惊魂未定。雍正遵从太医嘱咐,休朝三日,安心静养。佟佳婉宁日日守在儿子身边,亲自照料,直到雍正彻底康复。
八月二十三这一劫,终究是过去了。
养好病后,雍正仿佛变了个人。他不再事必躬亲,开始放手让弘晖和军机大臣处理政务。每日按时作息,定期让太医请脉,真正把身子当回事了。
佟佳婉宁看在眼里,心中大石终于落地。她知道,这一世,她的禛儿是真的躲过了死劫。
秋去冬来,转眼到了腊月。
这日雪后初晴,雍正扶着母亲在御花园散步。母子二人走在扫净积雪的宫道上,身后跟着一队太监宫女,远远伺候着。
“皇帝如今气色好多了。”佟佳婉宁看着儿子红润的面色,欣慰道。
“都是皇额娘调养得好。”雍正笑道,“儿子现在每日早起打拳,身子比从前还硬朗。”
“那就好。”佟佳婉宁停下脚步,望着远处巍峨的宫殿,忽然道,“皇帝,额娘想求你件事。”
“皇额娘请讲。”
“等开春了,额娘想去畅春园住些日子。”佟佳婉宁缓缓道,“紫禁城虽好,但住了一辈子,也有些闷了。畅春园清静,适合养老。”
雍正一愣:“皇额娘要去畅春园长住?那儿子……”
“你不是答应要常去给额娘请安吗?”佟佳婉宁笑道,“每月去住几日,陪额娘说说话,可好?”
“好,当然好。”雍正忙道,“儿子让人把畅春园好好修缮一番,让皇额娘住得舒心。”
佟佳婉宁看着儿子急切的样子,心中柔软。这一世,她的禛儿孝顺体贴,是个好儿子,也是个好皇帝。她的使命,终于完成了。
“皇帝,”她轻声道,“额娘这一生,最骄傲的就是有你这么个儿子。看着你把江山治理得井井有条,看着孙儿们健康长大,额娘心满意足了。”
雍正眼眶微热:“儿子能有今日,全赖皇额娘教导。若不是皇额娘,儿子怕是早就……”
“不说这些了。”佟佳婉宁打断他,“都过去了。往后,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比什么都强。”
“是,皇额娘说得是。”
母子二人继续散步,雪地上留下两行并行的脚印。阳光洒下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要一直延伸到岁月的尽头。
雍正十四年开春,佟佳婉宁搬到了畅春园。这里果然清静,园中草木扶疏,鸟语花香,比紫禁城多了几分生机。
雍正每月都会来住几日,有时带着宝娴,有时带着孩子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说笑谈天,其乐融融。
这日,雍正陪母亲在湖边钓鱼。春风吹皱一池碧水,柳絮飘飘,岁月静好。
“皇额娘,”雍正忽然道,“儿子打算明年传位给弘晖。”
佟佳婉宁手中鱼竿一颤:“这么早?皇帝还年轻……”
“儿子五十三了,不算年轻。”雍正笑道,“而且弘晖已经能独当一面,朝臣们也都服他。儿子想趁还硬朗,把江山交给他,自己也能多陪陪皇额娘。”
佟佳婉宁看着儿子,眼中泛起泪花。她知道,这是儿子的一片孝心。
“你想好了?”
“想好了。”雍正点头,“儿子这十四年,该做的都做了。国库充盈,吏治清明,西北平定,海内安宁。是时候让年轻人挑担子了。”
“那你想做什么?”
雍正望着湖面,微笑道:“儿子想陪着皇额娘,游山玩水,看看这大清的大好河山。这些年忙于政务,还没好好看过自己治理的江山呢。”
佟佳婉宁笑了,笑得眼中带泪:“好,额娘陪你。”
第二年,雍正传位于皇长子弘晖,是为乾隆帝。自己退居太上皇,带着母亲开始了游历天下的日子。
他们南下江南,看小桥流水;西去川蜀,登峨眉金顶;北赴草原,赏风吹草低。一路上,雍正亲自照料母亲,母子二人相依相伴,看遍了世间美景。
乾隆五年,佟佳婉宁七十五岁寿辰。这一日,圆明园大摆宴席,儿孙满堂,热闹非凡。
宴席散去后,雍正扶着母亲在月下散步。圆明园的夜景极美,灯火辉煌,倒映在湖中,如天上宫阙。
“皇帝,”佟佳婉宁忽然道,“额娘这一生,圆满了。”
雍正看着母亲慈祥的面容,轻声道:“儿子也是。有皇额娘在,儿子这一生,别无他求。”
“禛儿,”佟佳婉宁叫了儿子的小名,“额娘要走了。”
雍正浑身一震:“皇额娘……”
“别难过。”佟佳婉宁握紧儿子的手,笑容安详,“额娘活到七十五,儿孙满堂,看着你躲过死劫,看着弘晖继承大统,看着大清江山稳固……额娘没什么遗憾了。”
“可是儿子还想多陪皇额娘几年……”
“傻孩子,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佟佳婉宁轻抚儿子的脸,“额娘这一世,是偷来的。能陪你走这么久,看着你平安顺遂,已经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她望着天上明月,缓缓道:“额娘累了,想好好睡一觉。
你答应额娘,不要难过,好好活着,替额娘看着这太平盛世。”
雍正泪如雨下,却强忍着点头:“儿子答应皇额娘。”
三日后,皇太后佟佳氏在睡梦中安详离世,终年七十五岁。
举国哀悼。乾隆帝尊谥为“孝懿仁皇后”,与康熙帝合葬景陵。
送葬那日,雍正——如今的太上皇,坚持亲自扶灵。他一身素服,走在灵柩旁,神色平静,眼中却藏着深深的哀伤。
皇额娘走了,那个为他操劳一生、为他改变命运的母亲,走了。
但他知道,皇额娘走得很安心。因为她看到了她想看到的一切——儿子平安,孙儿成器,江山稳固。
这一世,她完成了她的使命。
而他,会守着对她的承诺,好好活下去,替她看着这太平盛世,直到生命的尽头。
灵柩入陵那日,夕阳如血。雍正站在景陵前,望着缓缓闭合的墓门,轻声道:
“皇额娘,您放心。儿子会好好的,您在天上,好好看着。”
风吹过,扬起他鬓边的白发。远处,山河如画,江山永固。
这一世,没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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