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我不是来救人的，是来收账的

凌晨三点，祠堂地宫。

青铜环上的寒意刺入骨髓，我猛地握紧，眼前稀薄的空气中，竟缓缓凝聚出一道半透明的虚影。

那是个枯瘦的老人，魂体残破不堪，仿佛风中残烛，正是判师者丙的残魂。

他的声音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带着无尽的绝望和怨毒：“我不能死……也不能活……被‘先生’的蛊虫锁在生死之间，永世不得安宁。但你，林家的血脉，可以让我停下。”

我心头一凛，没有说话，只是催动体内稀薄的气，维持着刚刚布下的简易封印阵，以防他有异动。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戒备，惨笑一声：“别怕，我只想解脱。当年我虽被蛊控，心智却保留了一丝清明。许沉舟那个疯子，以为点燃祠堂就能抹去一切，却不知我在火起之前，已将一部分林家最重要的典籍封入‘虚匣’。”

“虚匣在哪？”我压低声音，这个问题至关重要。

“第二封印地。”他的魂影闪烁了一下，似乎维持存在都极为勉强，“湘西，古代赶尸道上的‘停龙坪’。那里有一座早就废弃的验尸房，恰好就建在《镇灵录·堪舆篇》中标注的‘龙颈穴’之上。虚匣，就藏在那里。”

我将这几个关键词死死记在心里。

停龙坪，验尸房，龙颈穴。

他喘息着，眼中忽然射出骇人的精光，语调变得尖利：“你以为许沉舟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复活那个怪物‘先生’？错了！他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学徒了！他想吞噬‘先生’的力量，取而代之，成为俯瞰众生的‘新先生’！”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响！

复活和取代，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后者的野心和疯狂，远超我的想象。

没等我追问，判师者丙发出一声凄厉的狂笑，主动朝着我布下的封印阵撞了过来！

“让我解脱吧——”他嘶吼着，魂体在接触到阵法金光的瞬间，发出“滋啦”一声，寸寸碎裂，化为飞灰。

魂飞魄散之际，我掌心的青铜环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竟自动从我手中挣脱，“啪”的一声，像是有生命般，自行嵌入了我背包的夹层里，严丝合缝。

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

我收拾好行装，准备立刻动身。

祠堂的门“吱呀”一声被拉开，阿娅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拦在门口，她的身后，是浓得化不开的白色大雾。

“走不了的，”她摇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每当村里有大事发生，‘锁龙雾’就会封住所有出路。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说着，她抬手，竟从自己的额头上，摘下那枚看似是装饰品的烙印铜片，不由分说地塞进我的手心。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她说，这是林家的信物。还说，若有一天林家的主事人回来，就把这个交给他。”我接过铜片，入手温热，似乎还带着她的体温。

我下意识地用指腹摩挲铜片的背面，立刻感觉到一行极其细微的凹凸感。

借着祠堂里昏暗的烛光仔细一看，上面竟用微雕手法刻着一行小字：“停龙坪验尸房，东墙第三砖。”

我瞳孔骤然一缩！

这行字与判师者丙临死前所说的话，竟完全吻合！

阿娅静静地看着我，眼神异常坚定：“黑水峒被困得太久了。你要是死在外面，这些秘密就跟着你永远烂在土里。我不愿意再让我的孩子，还有村里其他的孩子，连自己爹娘的名字都忘记。”她转身，走到祠堂的香炉前，郑重地点燃三炷香，口中开始诵念起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古老咒文。

那音节苍凉而悠远，仿佛来自时间的尽头。

随着她的吟诵，祠堂外那浓得如同牛奶的雾气，竟然真的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变淡、散去。

上午九点，村口。

雾气已经散尽，但阳光依旧无法穿透笼罩在黑水峒上空的阴云。

小满死死拉着我的衣角，小脸憋得通红，不肯松手。

他一边哭，一边用他那不甚灵活的手势反复比划着同一个意思：“火里……活着……你要带他回来。”我瞬间就懂了。

他那天在火场废墟上看到的，根本不是什么幻觉，而是某种跨越时空的残存意识，或许……父亲真的没有完全死去，他只是被困在了某个由执念和记忆构成的“夹层”之中！

我蹲下身，轻轻握住他的小手，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等我回来，带你去看太阳。”小满似懂非懂地看着我，终于松开了手。

我起身的那一刻，只觉得后心脊背处的金纹猛地一阵灼热，像是在回应着远方某处冥冥之中的召唤。

身后，祠堂门口的守碑兽石像发出了最后一道微弱的意念，传入我的脑海：“少主……我的力量撑不了多久了，黑水峒很快会再次隐匿。但请你记住，只要你还在走，林家……就没灭。”

中午十二点，崎岖的山道转折处。

我下意识回头望去，身后的山谷空空如也，黑水峒连同那片压抑的阴云，已经在现实世界中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我深吸一口气，从背包里取出那台经过特殊改造的“断脉路由”，尝试连接外界的城市信号。

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后，一个阴冷的低语声断断续续地从里面传来：“……第七棺……已启……林默，你……必归……”

是许沉舟的声音！

他竟然能反向追踪我的设备！

我冷笑一声，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装有父亲遗骨最后一点粉末的小瓶，倒出一些，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将心头血混入其中，然后将这血色粉末，狠狠涂抹在路由器的信号天线顶端！

“嗡——”的一声，设备屏幕上的杂乱波形瞬间被一股霸道的力量强行压制，一个清晰的信号坐标被瞬间锁定——全市风水节点再度剧烈波动，其中，西城区一条废弃的地铁隧道，阴气浓度已经飙升到了临界值！

他们在使用第一钥强行激活备用阵眼，想用整个西城的生灵做祭品！

时间不多了。

傍晚六点，市郊长途车站。

人潮涌动，喧嚣声将我从那片诡谲的阴影中拉回现实。

我早已在山下的镇子里换回了常穿的白大褂，戴上口罩和一顶黑色鸭舌帽，将自己淹没在人群里。

买票时，售票员大姐隔着玻璃窗打量我一眼，随口问道：“去哪儿啊，小伙子？”我看着时刻表上那个熟悉的地名，顿了顿，说：“回市局。”她笑了：“哟，市局法医中心？你这医生还挺敬业，周末都加班啊。”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是啊，上周请的假，销假条还没交呢。”

走出车站，踏上城市霓虹闪烁的街道那一刻，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是陈骁用一个陌生的备用号码发来的一条定位信息，下面附着一行简短的文字：“老周失踪了，档案室里少了三份民国时期的尸检报告，编号分别是庚子、辛丑、壬寅。”我盯着屏幕上那个闪烁的坐标，它指向的，正是我刚刚用断脉路由锁定的西城地铁隧道附近！

我抬起头，夜风吹过，将我的白大褂吹得猎猎作响。

我轻轻抚过背包夹层，那里，一枚青铜环和一枚龙形玉佩正静静地躺着，仿佛沉睡的凶兽。

这一次，我不是仓皇逃难的丧家之犬，也不是奔赴陷阱的赴死之人。

我是来收账的——一笔三十年前就该结清的，血债血偿的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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