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杏林新声，大道之辩

一周的时间对于茶都县来说是近年来最不平静的七天。

那张贴在卫生局门口的关于杏林新声公开讲座的海报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新任神医局长萧天要公开演讲。

特邀嘉宾是那位刚刚被他折服的国际医学泰斗安德森博士。

这个消息不仅在茶都县的医疗系统内引发了地震，更是通过县电视台的预告迅速传遍了县城的大街小巷。一时间街头巷尾茶余饭后，所有人都在议论着这个名字和这场即将到来的前所未有的盛事。

而对于茶都县那些固守传统的中医们来说这七天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煎熬。

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都陷入了一种极为矛盾的境地。一方面萧天以中医之术折服西方权威为整个中医界挣得了天大的颜面，这让他们与有荣焉心中暗爽。另一方面这个年轻人紧接着就要推行现代化改革，要搞什么集中培训和业务考核，这又让他们感到了自身地位和传统技艺被挑战的巨大威胁。

去还是不去？

去，等于默认了这个年轻人的领袖地位，以后就得乖乖听他号令。

不去，又显得自己气量狭小怕了不敢当面与他对质。

就在这种复杂的纠结的情绪中讲座的日子到来了。

茶都县大礼堂是县城里唯一能容纳五百人的室内场所。

讲座定于上午九点开始。但不到八点整个礼堂内外就已经人山人海。

除了全县卫生系统的干部职工还有无数自发闻讯而来的普通百姓。他们或许听不懂什么高深的医学理论，但他们都想来亲眼看一看那个为樟树村百姓讨回公道、为黑石镇老人接续断腿的萧青天究竟是何模样。

县电视台的摄像机早已架设在最好的位置准备进行全程录播。王德海县长和几位县里的主要领导也提前到场坐在了第一排神情严肃，以示对这场活动的高度重视。

礼堂的左侧区域坐着一群特殊的听众。

他们大多是头发花白的老者穿着洗得发白的文山装或旧式棉袄。他们彼此之间很熟悉却又都沉默着自成一个气场。他们就是茶都县中医界的老资格们。

为首的是一位面容清癯、腰板挺得笔直的老人。他叫何卫民是县中医院即将退休的老院长，也是茶都中医界公认的泰山北斗。他今天是被李卫国副局长硬拉着请来的。

他看着礼堂里这热闹非凡的景象看着那些年轻人脸上兴奋而期待的表情，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他轻轻地冷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会场后门一阵轻微的骚动。

萧天到了。

他没有像众人想象的那样西装革履前呼后拥。他依旧是那身简单的便服外面套着一件干净的夹克。他没有直接走上主席台而是在赵金宝和林峰的陪同下从最后一排缓缓地向前面走来。

他走得很慢。

每经过一排他都会对那些向他投来注目礼的年轻医生和护士们报以一个温和的微笑。

当他走到中医们所在的区域时他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在意那些人审视、怀疑甚至敌视的目光。他只是走到何卫民老院长的面前没有称呼何院长，而是用一种晚辈对前辈的发自内心的尊重姿态微微躬身。

“何老您来了。”

何卫民那张始终紧绷的脸微微一动。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清澈而坦然的眼神，准备好的一肚子质问竟不知为何说不出口了。他只能从鼻子里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萧天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转身走上了那个为他准备的简单的讲台。

没有鲜花没有欢迎横幅。只有一张讲桌一块白板和他一个人。

他站定环视全场。

整个礼堂在这一刻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各位领导各位同仁各位乡亲。”

“大家上午好。”

他的开场白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今天我不想讲什么大道理也不想喊什么改革的口号。我想先给大家讲两个发生在我们身边的小故事。”

“第一个故事发生在樟树村。那里有一种怪病孩子们上吐下泻浑身抽搐。县里、镇上的医生都去看过结论是肠胃炎。最终的结果是什么？是几十个孩子命悬一线是一个个家庭坠入绝望的深渊。”

“第二个故事发生在黑石镇。一位摔断了腿的老人因为没钱、没条件做手术，只能在卫生院的病床上眼睁睁地等着自己的腿烂掉甚至失去生命。”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在场所有医务工作者的心上。

“这两个故事暴露出了我们茶都县医疗系统一个致命的问题。这个问题不是我们的医生不够善良也不是我们的设备不够先进。而是我们很多人都得了一种病。”

“这种病叫惯性。”

“我们习惯了用老办法去看新问题。所以面对伪装成肠胃炎的重金属中毒我们束手无策。”

“我们习惯了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按部就班。所以面对一个没有手术条件就必死无疑的病人我们选择了放弃。”

“我们习惯了抱怨抱怨条件差抱怨待遇低抱怨百姓不理解。却很少有人问自己一句我们真的尽力了吗？我们真的把病人的生命当成自己的生命来守护了吗？”

一番话振聋发聩！

台下许多年轻医生的脸上都露出了羞愧的神色。

而何卫民等一众老中医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萧天没有停顿。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柔和而坚定。

“而中医我们传承了数千年的伟大智慧恰恰是打破这种惯性最好的武器。”

“因为它教给我们的从来都不是一套僵化的、一成不变的公式。它教给我们的是一种思维一种辨证论治的、整体的、发展的思维方式。”

“一个好的中医他的眼里看到的永远不是孤立的病，而是生了病的活生生的人。”

“他会去思考这个人为什么会生病？是他的生活环境出了问题还是他的饮食习惯出了问题？是他的七情六欲失调还是他身体内部的平衡被打破了？”

“这种思维不仅能用来治病更能用来治未病。更能用来治理我们整个医疗系统这个更大的‘人’！”

“这就是我今天要讲的主题中医现代化。”

“它不是要抛弃传统更不是要用冰冷的机器去取代我们老祖宗的经验。恰恰相反它是要用现代科技这个最强大的工具为我们古老的智慧插上翅膀！”

“它要做的，是让我们中医的诊断变得更精准让我们的治疗变得更高效让我们的传承变得有据可循！”

他拿起一支笔在白板上写下了传承与创新四个大字。

“但是我知道有很多人对此表示怀疑。他们觉得中医的精髓在于意会在于经验在于那些无法用数据来量化的东西。”

萧天的目光缓缓落在了何卫民老院长的身上。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开始长篇大论地进行理论辩驳时。

他却突然笑了。

“巧合的是我有一位远在重洋之外的朋友也曾有过和大家一样的困惑。”

他对着台下的刘光明轻轻点了点头。

刘光明会意立刻按下了手里的遥控器。

讲台后方那块巨大的LED屏幕瞬间亮了起来。

经过短暂的信号连接后一个清晰的带着温和笑容的所有人都无比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屏幕上。

是安德森博士！

他正坐在自己那间宽敞明亮、摆满了学术著作的办公室里通过远程视频向着茶都县这个小小的礼堂致以问候。

整个礼堂在经历了短暂的死寂之后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惊呼声！

“天啊！真的是安德森博士！”

“他…他竟然真的来当特邀嘉宾了！”

何卫民等一众老中医更是看得目瞪口呆。他们脸上的倨傲与不屑在这一刻被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震惊所取代。

他们原以为这不过是萧天拉大旗作虎皮的噱头。却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把这位世界级的医学泰斗请到了现场！

屏幕上安德森博士通过同声翻译开始了他的发言。

他没有说任何客套话。他只是用一种学者的严谨而真诚的语气讲述了自己与萧天那场杏林交锋的全部心路历程。

他坦诚地承认了自己最初对中医的偏见与傲慢。

他详细地分析了萧天那套关于心神理论给他带来的巨大震撼与启发。

最后他看着镜头用一种无比郑重的语气说出了他的结论。

“我曾经以为医学的未来只在于更精密的仪器和更精准的靶向药物。但萧医生为我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他让我明白真正的医学是在深刻理解生命整体规律的基础上对每一个独一无二的个体进行最精准的干预。这一点古老而智慧的华国医学领先了我们数千年。”

“而他提出的将中医整体观与现代医学精准诊断相结合的现代化思路在我看来不仅不是对传统的背叛，恰恰是让这颗蒙尘的明珠重新焕发璀璨光芒的唯一正确道路。”

“这或许就是世界医学未来的方向。”

安德森博士的这番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尤其是何卫民等一众老中医！

他们可以质疑萧天这个嘴上无毛的年轻人，但他们无法质疑一位世界顶尖医学泰斗在深思熟虑之后得出的这个结论！

他们那颗固守传统、抗拒改变的心在这一刻被彻底地剧烈地动摇了。

当视频连线结束时全场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萧天静静地站在讲台上没有说任何一句总结性的话。因为他知道安德森博士这番话的分量比他说一万句都更重。

他成功地用一股来自外部的无可辩驳的权威力量彻底消弭了所有来自内部的质疑与抵触。

看着台下那些老中医们脸上那副若有所思、心神剧震的复杂表情。

他知道。茶都县杏林里那块最坚硬的寒冰从今天起将开始缓缓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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