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鬼面之邀

幽冥水鬼的潮汐终于退去，如同它们出现时那般突兀。浓雾依旧笼罩，但那股令人窒息的疯狂攻击性已然消失，只剩下无休无止的低语与阴寒在空气中弥漫。甲板上一片狼藉，墨绿色的污血与破碎的水鬼残骸混杂，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受伤修士的呻吟与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未持续太久，便被更深的疲惫与警惕取代。

几名黑衣人沉默而高效地穿梭其间，给重伤者分发丹药，并将那些彻底失去生机的同伴尸体，以及水鬼的残骸，统一收集到一处，似乎有特殊的处理方式。

孟凡独立于船舷边，破煞枪已收回背后，他看似在调息，实则神识高度集中，留意着周围的每一丝动静。他能感觉到，不少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他身上，充满了探究、忌惮，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方才他化解那幽冥鬼脸的一击，实在太过惊人，远超一个普通筑基后期毒修应有的手段。

那冷冽女子在不远处擦拭着短刃，偶尔抬眼看向孟凡，眼神中的冰冷却少了几分，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复杂。那书生青年和魁梧壮汉也回到了甲板，身上带着伤，看向孟凡时，明显多了几分敬畏。至于那纨绔子弟王龙，则在两名护卫的搀扶下，面色惨白地躲回了船舱，再不敢露头。

“厉飞。”

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孟凡转身，只见鬼面人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那金属面具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鬼面先生。”孟凡微微颔首，语气平淡。

鬼面人那双锐利的眼睛透过面具，深深地看着他，仿佛要穿透那层易容，看清他的本质。“你方才施展的，并非寻常毒功。”

这是直接的质疑。

孟凡神色不变，早已准备好说辞：“家传秘法，融合了毒煞与一丝罕见的破邪之力，对阴秽之物确有奇效。只是消耗巨大，非生死关头不敢轻用。”他将一切推给虚无的“家传”，合情合理。

鬼面人沉默了片刻，也不知信了没有。他并未继续追问，转而道：“你很好。此次危机，你居功至伟。按照规矩，这是你的奖赏。”

他抛给孟凡一个小巧的玉瓶。孟凡接过，神识一扫，里面是三颗龙眼大小、散发着精纯阴寒气息的黑色丹药，药力磅礴，远胜他之前见过的任何筑基期丹药。

“此乃‘玄阴淬魂丹’，于滋养神魂、稳固境界有奇效，尤其适合在幽冥之气浓郁之地服用。”鬼面人解释道。

孟凡心中微动，这丹药确实是他目前所需，既能辅助修炼《清心净神咒》，又能借幽冥环境淬炼神魂，可谓雪中送炭。他拱手道：“多谢先生。”

“不必谢我，这是你应得的。”鬼面人语气依旧冰冷，“接下来航程或许还有波折，好生恢复，或许……还有用得到你的地方。”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继续指挥清理甲板。

孟凡握着那瓶玄阴淬魂丹，眼神微闪。鬼面人此举，既有奖赏，也有安抚，更带着一丝……进一步的招揽与利用之意。对方显然看出了他的“价值”，并且不介意在规则内给予好处，以便在后续可能更危险的情况下，让他发挥更大的作用。

他收起丹药，并未立刻服用。在这艘诡异的船上，任何外来之物都需谨慎。

他回到分配给自己的舱室。魁梧壮汉和书生青年见他回来，态度明显客气了许多，甚至主动让出了相对较好的位置。那枯瘦老者依旧缩在角落，只是看向孟凡时，那阴冷的目光中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意味。

孟凡没有理会，自顾盘坐调息。他内视自身，刚才强行催动混沌源气与印记特性，消耗确实不小，经脉隐隐作痛，神魂也有些疲惫。他吞服了自己准备的疗伤丹药，缓缓运转《源轮诀》修复。

同时，他仔细感知着左臂的印记。吞噬了部分幽冥鬼脸的精纯之气后，印记似乎更加“饱满”，那黑曜石般的光泽下，暗金星点似乎明亮了一丝，连带着被镇压的幽冥本源都仿佛凝实了些许。这种壮大，并未带来失控，反而因为混沌源气的同步增长，形成了一种更加强大却也更加危险的平衡。

“福祸相依……必须尽快找到彻底掌控或剥离它的方法。”孟凡心中紧迫感更甚。

幽灵船修复了破损的窗口，重新稳定了防御阵法，再次于浓雾中启航。速度依旧缓慢，方向似乎并未因之前的袭击而改变。

接下来的航程，平静了许多。虽然浓雾中的精神干扰依旧，偶尔也能感觉到水下有庞大的阴影掠过，但再未出现大规模的水鬼袭击。仿佛之前的攻击，只是一次试探，或者……是某种筛选。

孟凡利用这段相对平静的时间，一边巩固修为，一边尝试着更精细地操控左臂的力量。他发现，在《清心净神咒》的辅助下，自己似乎能更清晰地感知到印记内部那被镇压的幽冥本源的“状态”，甚至能对其进行极其有限的引导和约束，而非一味地强行压制。这无疑是一个好的迹象。

他也服下了一颗鬼面人赠予的玄阴淬魂丹。丹药入腹，顿时化作一股精纯而冰凉的洪流，直冲识海！这药力果然非凡，不仅迅速补充了他消耗的神魂之力，更使得他的神识在浓郁的幽冥环境中变得更加凝练、敏锐，连带着对《清心净神咒》的领悟都加深了一层。药力中蕴含的玄阴之气，也被混沌源气缓缓同化吸收，并未引发不良反应。

“这丹药，倒是真品。”孟凡稍稍放心。

数日时间，就在这单调而压抑的航行中度过。舱室内的几人，经过之前并肩作战，关系缓和了不少，偶尔也会低声交流几句，多是关于陨星湖的见闻以及对前方目的地的猜测。从他们的交谈中，孟凡得知那冷冽女子代号“幽刃”，似乎对陨星湖极为了解；书生青年自称“文松”，见识颇广；魁梧壮汉叫“石猛”，是个直性子；而那枯瘦老者，依旧沉默，只知姓“阴”。

这一日，孟凡正在闭目修炼，幽灵船的速度再次慢了下来，最终完全停止。

鬼面人的声音通过传音法阵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所有人注意，我们已抵达目标区域边缘。前方迷雾异常，神识完全失效，水下情况不明。准备换乘小舟，分批前往遗迹入口。”

到了！

孟凡猛地睁开双眼，精光一闪而逝。

他走到透气窗前，向外望去。只见外面的浓雾，颜色似乎变得更加深沉，近乎墨黑，翻滚涌动间，仿佛有无数扭曲的影子在其中穿梭。即便以他如今强化过的神识探出，也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吞噬、扭曲，反馈回一片混乱与空白。

真正的迷雾鬼蜮核心，就在前方！

而那座沉没的古老神殿，以及可能存在的“圣骸”，也近在咫尺！

冒险，即将进入最关键的阶段。

孟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检查了一遍自身的状态和所有的装备。

破煞枪煞气内敛，丹药符箓触手可及，左臂印记沉寂而危险。

他看了一眼同舱的几人，他们的脸上也写满了紧张与决然。

“走吧。”幽刃简短地说了一句，率先向舱外走去。

孟凡等人紧随其后。

当他们再次踏上甲板时，只见船侧已经放下了数艘仅能容纳五六人的黑色小舟，小舟样式古朴，船身刻满了避水与隐匿的符文。

鬼面人站在船头，目光扫过集结的众人，声音冰冷如旧：

“登舟。记住，紧跟引路符光，勿要偏离，勿要理会任何幻听幻象。能否抵达神殿，各安天命。”

他的话音刚落，数道微弱却稳定的碧绿色符光，自幽灵船船首射出，如同指引方向的萤火，没入了前方那深不见底的墨色浓雾之中。

孟凡与幽刃、文松、石猛以及那阴姓老者，被分配到了同一艘小舟。

五人互望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绝。

没有犹豫，他们依次踏上了那摇摇晃晃的黑色小舟。

小舟无声无息地滑入墨黑色的湖水，跟随着前方那点微弱的碧绿符光，缓缓驶入了那片连光线与神识都能吞噬的、终极的迷雾之中。

身影，很快便被无尽的黑暗与浓雾彻底吞没。

仿佛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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