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鬼哭林
接下来的三天,王飞在莽林中像一头受伤却机警的野兽。银斑兰叶每日只指引一次方向,每一次都指向北方偏西,与他的目标方向基本吻合。他相信这不是巧合——或许生命丰沛之处,正是丽媚和晨光可能选择的路径。
腿伤限制了速度,但他利用这段时间更仔细地消除痕迹,布设更多疑阵。他与追兵玩着致命的捉迷藏,几次几乎被合围,都凭着对地形的熟悉和近乎野兽的直觉逃脱。食物越来越少,他不得不冒险采集菌类、挖掘根茎,有一次甚至生吃了一只刚捕到的田鼠。水不成问题,山泉随处可见,但每一次靠近水源他都极度谨慎——那是灰狗最可能设伏的地方。
第三天傍晚,当他爬上一处可以俯瞰北方群山的山脊时,终于看到了那道传说中的地标——黑石隘口。
即使相隔数十里,那景象依然令人震撼。两座黑色的巨大山峰如被天神之斧劈开,形成一道狭窄、陡峭的峡谷通道。隘口两侧的岩壁近乎垂直,呈现一种不祥的暗黑色,仿佛被远古的火焰焚烧过。即使在夕阳的余晖下,那里也显得阴森肃杀,光线似乎被黑色的岩石吸收了。
鹰嘴岩应该在隘口南侧某处,是一块突出如鹰喙的巨石,易于辨认。王飞仔细观察地形,心中计划着路线:从他现在的位置,需要先下到谷底,穿过一片名为“鬼哭林”的密林——据说那里风声如泣,极易迷路——然后沿隘口西侧的山脊攀爬,才能到达鹰嘴岩。
他必须在明天日落前赶到汇合点。丽媚带着孩子,还受了伤,处境只会比他更艰难。
“坚持住,”他对着北方低语,仿佛声音能穿越群山到达妻儿耳边,“我就来了。”
当晚,他在山脊背风处露宿,不敢生火。夜空清澈,银河横贯天际,星光冰冷。他抱着短刀浅眠,每隔一小时就自动醒来,倾听四周动静。半夜,远处传来几声狼嚎,悠长而苍凉,在群山间回荡。王飞握紧了刀柄——野兽有时比追兵更危险。
黎明前,他被一种细微的震动惊醒。不是声音,更像是大地本身在低吟。他趴在地上,耳朵贴紧岩石。极其微弱,但有规律,像是……脚步声?很多人的脚步声,还有金属摩擦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方向明确——正朝着黑石隘口移动。
灰狗的部队在调动。他们为什么要大规模向隘口集结?是常规巡逻,还是……知道了什么?
王飞心中警铃大作。他迅速收拾好仅剩的物品,天刚蒙蒙亮就出发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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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丽媚正面临更直接的危机。
她的伤口发炎了。子弹擦过造成的撕裂伤本不致命,但在缺乏药品、持续逃亡的情况下,已经开始红肿化脓。每一次动作都带来尖锐的疼痛,高烧让她时冷时热,视线模糊。全凭意志力支撑,她才能继续抱着晨光向北走。
晨光似乎感知到母亲的痛苦,异常安静。大部分时间他都醒着,小手抓着丽媚胸前的衣襟,大眼睛警惕地观察四周。只有在丽媚实在撑不住,需要停下来喘息时,他才会发出那种奇特的、安抚般的低吟。每当这时,周围的植物会微微颤动,释放出淡淡的、令人舒缓的清香——不是幻觉,丽媚确信,那些野薄荷、甘菊之类的草药,在晨光的“声音”下,会散发出比平时更浓郁的治疗性气味。
第二天下午,在穿越一片乱石坡时,她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栽倒在地。所幸倒地前她本能地侧身,用背承受撞击,护住了怀中的晨光。
“宝宝……对不起……”她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身体不听使唤。
晨光从襁褓中伸出小手,按在丽媚滚烫的额头上。他看着她,小脸严肃得不像个婴儿,然后,他转向旁边石缝里一丛不起眼的、开着黄色小花的植物,发出持续的、轻柔的哼鸣。
那丛植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新枝,花朵绽放,散发出浓烈的、类似药草的苦涩清香。晨光努力伸手,摘下一片叶子,笨拙地往丽媚嘴边塞。
丽媚明白了。她咀嚼那片叶子,极苦,但几分钟后,一股清凉感从喉咙蔓延,头脑似乎清醒了一些,高烧带来的眩晕也略有缓解。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植物,但相信儿子的本能。
靠着这种“草药”和意志力,她又撑过了一天。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每天只能前进几里路。
第三天清晨,当黑石隘口那两座黑色山峰出现在地平线上时,丽媚几乎要哭出来。终于看到了目标!鹰嘴岩就在那里,只要再坚持一天……
但危险也在逼近。
上午,她在一处溪边取水时,听到了远处传来狗吠声——不是野狼,是驯养的猎犬!灰狗动用了追踪犬!
丽媚心脏骤停。她慌忙抱起晨光,连水都没来得及喝,就钻进溪流中,逆流而上走了一段,以干扰气味。然后她离开溪水,专挑岩石裸露、气味难以留存的地带行走。
但猎犬的吠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人声。追兵似乎锁定了她的方向。
午后,她被迫躲进一片茂密的刺藤丛中。外面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近在咫尺。
“气味到这里乱了,可能下水了。”
“分两组,沿溪上下游搜。她带着孩子,还有伤,跑不远。”
“头儿说了,要活的,尤其是那孩子。上头特别交代。”
丽媚屏住呼吸,一手捂住晨光的嘴——尽管孩子异常安静,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她。另一只手握住王飞留给她的、唯一的小刀。
追兵在附近搜索了半小时,最终决定沿溪流向下游追去——幸运的错误判断。但丽媚知道,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错误,折返回来。
必须趁现在拉开距离!
她等声音远去,才小心钻出刺藤丛,继续向北。但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视线边缘开始出现黑斑。黑石隘口看起来依然那么遥远。
黄昏时分,她终于抵达“鬼哭林”边缘。这片森林名副其实:高大的古木枝干扭曲,树皮漆黑,即使在无风的日子里,林间也会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林内地势复杂,沼泽暗布,是通往黑石隘口最危险的障碍之一。
丽媚没有选择。进入森林是唯一通往鹰嘴岩的路径,而且茂密的林木或许能提供一些掩护。
她深吸一口气,抱着晨光,踏入了那片阴暗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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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飞在同一天傍晚抵达鬼哭林南侧。他听到了猎犬声,看到了新鲜的人类足迹和马蹄印——规模不小,至少有一个排的兵力在附近活动。他们似乎在搜索,但行动并不急躁,更像是在布网。
他在林外隐蔽处观察了很久,发现灰狗的人在几个关键路口都设了暗哨,但并没有进入森林深处。为什么?是忌惮鬼哭林的险恶,还是……故意留出通道,等目标进入后再收网?
无论哪种,丽媚如果还活着,很可能已经进入林中。他必须跟上。
王飞选择了一条最隐蔽的路线,从一处陡坡滑入森林边缘,避开了明处的哨卡。一进入鬼哭林,光线立刻暗了下来。参天古木遮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着腐叶和湿土的气息,还有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不安的呜咽风声。这里的地磁似乎也有异常,他携带的简易指南针指针微微颤动,不太可靠。
他凭借星空和银斑兰叶的指引,艰难地向北推进。林中果然暗藏杀机:他差点陷入一处表面覆满落叶的泥沼;经过一片看似平静的林间空地时,惊动了一窝毒蜂,幸亏逃得快;还有一次,他感觉被什么东西注视着,回头却只看到阴影中一双发亮的眼睛一闪而过,不知是豹子还是别的什么。
午夜,他在一处相对干燥的岩架下休息,咀嚼着最后一点干粮。腿伤疼痛加剧,但他更担心丽媚。以她的状态,如何能穿越这片森林?
突然,他听到远处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是女人的声音!
王飞瞬间弹起,不顾腿伤,朝声音方向潜行而去。声音来自东北方向,大约几百米外。他像幽灵一样在林间移动,短刀已握在手中。
几分钟后,他看到了火光。一小队灰狗士兵——五个人——围着一处小小的篝火。丽媚被绑在树上,头发散乱,肩头血迹斑斑,低着头似乎昏迷了。晨光不在她怀中!
王飞的心沉到谷底。但他强迫自己冷静观察:篝火旁有一个临时搭起的简易担架,上面盖着毯子,下面似乎是个小包裹……是晨光?还在动。
一个士兵正在向无线电汇报:“……目标女性已捕获,受伤昏迷。婴儿状况稳定,重复,婴儿状况稳定。我们在鬼哭林中部,坐标……请求下一步指示。”
另一个士兵笑道:“这女人真能跑,带着伤和孩子居然跑到这里。那孩子也是邪门,抓他的时候不哭不闹,就盯着你看,看得人心里发毛。”
“上头说了,这母子俩有大用,尤其是那孩子。别废话了,看好他们,天亮后押送到隘口前哨站。”
王飞大脑飞速运转。五个全副武装的士兵,硬拼毫无胜算。他需要制造混乱,趁机救人。他观察四周地形:此处是一小块林中空地,一侧是陡坡,另一侧通往更密的林子。篝火照亮了空地,但外围阴影浓重。
他的目光落在士兵们放在一旁的背包上。其中一个背包敞着口,露出几颗手雷的握柄。
一个计划迅速成形。危险,但唯一的机会。
王飞悄悄绕到陡坡上方,找到一块松动的巨石。他估算角度,然后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推动石头。
巨石隆隆滚下陡坡,声势惊人!
“什么声音?”士兵们瞬间警觉,抓起武器指向陡坡方向。
就在他们注意力被吸引的刹那,王飞从另一侧阴影中闪电般冲出,目标明确——那个敞口的背包!他抓起两颗手雷,拔掉保险销,却没有立即扔出,而是握在手里,冲向丽媚所在的树。
“有人!”一个士兵发现了他,举枪射击。
子弹擦身而过。王飞已冲到树边,用短刀割断丽媚身上的绳索,同时将一颗手雷向士兵聚集处滚去,另一颗则扔向陡坡方向——制造更多混乱。
“手雷!”
士兵们慌忙扑倒躲避。第一颗手雷爆炸,火光和破片四射,一名士兵惨叫倒地。第二颗在陡坡上爆炸,激起更多落石和尘土。
混乱中,王飞背起昏迷的丽媚,冲向担架,一把抱起毯子包裹的晨光——孩子果然醒着,看到他,眼睛一亮,却没有哭闹。
“抓住他们!”剩下的士兵爬起身,举枪扫射。
王飞抱着妻儿,冲向密林深处。子弹在耳边呼啸,打中旁边的树干,木屑纷飞。他感觉到一颗子弹击中了后背,但防弹背心吸收了冲击,依然剧痛。
他不敢停,拼命奔跑,利用林木作为掩护, zigzag 前进。身后的追兵紧追不舍,但林木茂密,射击视野受限。
突然,怀中的晨光发出一声尖锐的啼哭——不是恐惧,更像是警告。
王飞本能地向左扑倒。下一秒,他刚才位置的前方地面“轰”地塌陷,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天然陷坑!若非晨光的预警,他们已掉入其中。
他爬起身,继续跑。晨光的哭声持续着,指引般让他避开一个个隐藏的陷阱:沼泽、毒刺丛、蜂窝……
追兵没有这种指引。身后接连传来惨叫和落水声,至少两人中招。
王飞终于暂时甩掉了尾巴,躲进一处由倒木和巨石形成的天然掩体。他放下丽媚和晨光,剧烈喘息,检查伤势:后背淤青严重,但未穿透;腿伤裂开,渗出血;体力接近极限。
丽媚还在昏迷,额头滚烫。晨光爬到她身边,小手放在她脸上,发出焦急的咿呀声。
王飞检查晨光,孩子除了惊吓,似乎无恙。他拿出水壶,给丽媚喂了点水,又用湿布擦拭她的额头。晨光依偎在母亲身边,渐渐安静下来,但大眼睛仍警惕地转动。
天快亮了。他们距离鹰嘴岩还有至少半天的路程,而追兵肯定不会放弃。更糟的是,枪声和爆炸可能引来了更多灰狗部队。
王飞看着妻儿苍白的面容,心中涌起一股近乎绝望的疲惫。但他们已经走了这么远,绝不能在这里放弃。
他轻轻摇醒丽媚:“丽媚,醒醒,我们必须继续走。”
丽媚睫毛颤动,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涣散了几秒才聚焦:“王飞……?晨光……”
“我们都在这儿。你受伤了,但我们得离开,追兵马上会到。”
丽媚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虚弱和疼痛而失败。王飞扶住她,将她和晨光重新绑好——丽媚在背上,晨光在胸前。
“抱紧我。”王飞说,不知是对丽媚还是对晨光。
他背负着全家最后的希望,再次踏入鬼哭林的阴暗晨雾中。前方,黑石隘口黑色的轮廓在渐亮的天光中越发清晰,像一道通往未知的巨门。
而在隘口之后,北境的雪山之巅,第一缕朝阳正刺破云层,将山峰染成金色。那光芒如此遥远,却又如此真实,仿佛在无声地呼唤:
再坚持一下,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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