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飞生命垂危

那残破的轮廓在暮色与浓雾中逐渐清晰，并非村落，而是一座半塌的山神庙。庙墙倾颓，瓦砾遍地，只有正殿还勉强维持着骨架，像一具被剥去皮肉的巨兽骸骨，沉默地匍匐在山坳里。

接近庙门时，王飞用尽最后一丝清明，挣脱丽媚的搀扶，示意她留在原地。他拔出腰后那根磨尖的木棍，身体贴着冰冷的断墙，如同濒死的猎豹，用耳朵和鼻子探查着殿内的气息。

没有人的声息，只有风穿过破洞发出的呜咽，以及小动物在瓦砾间窸窣跑动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尘土、霉烂和一种陈年的香火残味。

“安全。”他吐出两个字，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丽媚急忙上前扶住他，跨过齐膝高的门槛，踏入殿内。光线昏暗，借着破顶透下的微弱天光，可见殿内蛛网密布，神像倒塌在地，碎成泥块，只有神台下方一角还算干燥，堆着些不知何年留下的、腐烂发黑的稻草。

她将王飞小心地安置在稻草上，他的身体烫得吓人，呼吸急促而浅薄，嘴唇干裂出血口子。左臂的伤口肿胀发亮，边缘泛着不祥的红晕。

丽媚心急如焚。水囊已经空了，必须找到水。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殿角一个歪倒的、缺了边的陶瓮上。她奔过去，发现瓮底竟积着少许还算清澈的雨水，大概是昨夜透过破顶漏下的。

如获至宝！她撕下内衫相对干净的一角，蘸着那点珍贵的水，小心地滋润着王飞干裂的嘴唇，擦拭他滚烫的额头和脖颈。水的清凉似乎让他舒服了些，紧蹙的眉头略微舒展。

但水远远不够，他的烧必须退下去。丽媚想起王飞之前指给她看的草药，那些“清热”的……白茅根，苦苣菜……可这破庙周围，昏暗的光线下，她又能认出几种？

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决绝在她心中升腾。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我去外面找找草药，就在附近，很快回来。”她俯在他耳边轻声说，明知他可能听不见。

王飞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丽媚将那块湿布放在他手边，紧了紧身上褴褛的衣衫，毅然走入殿外浓重的暮色里。她折了一根结实的树枝防身，凭借模糊的记忆，在破庙周围几十步的范围内，借着最后一点天光，仔细搜寻着每一片草丛，每一处石缝。

她认出了几株王飞说过的、叶片肥厚的马齿苋，小心地连根拔起。又在墙角背阴处发现了一丛叶片细长、带着清凉气味的植物，她不确定是不是薄荷，但还是采了下来。她不敢走远，耳朵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让她心惊肉跳。

当她抱着一小捧混杂的、沾着泥污的草药返回殿内时，王飞依旧昏迷着，但呼吸似乎更急促了些。

丽媚跪坐在他身边，将草药放在干净的瓦片上，用石头费力地捣烂。没有锅，没有火，她只能挤出草汁，混合着陶瓮里最后一点雨水，撬开他的牙关，一点点滴进去。苦涩的汁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一些，但总算喂进去了一些。

做完这一切，她已是筋疲力尽。夜色彻底笼罩下来，破庙内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王飞粗重的呼吸声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丽媚蜷缩在他身边，握着他那只没有受伤的、依旧滚烫的手。庙外，不知名的夜枭发出凄厉的啼叫，远处似乎又有隐约的枪炮声传来，但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她的世界，只剩下这方寸之地，和这个生命垂危的男人。

她想起他教她辨认方向，想起他探手入溪抓鱼时的精准，想起他烤鱼时专注的侧脸，想起他在浓雾中永远走在前面开路的背影，想起他提起“衡阳”时眼中那磐石般的坚韧……

“王飞，”她在黑暗中低声呢喃，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异常坚定，“你说要守到一兵一卒……你还没有看到衡阳解围，你还没有看到我们的孩子出生……你不能丢下我们……”

她将他的手贴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你感觉到了吗？他在动……他在叫你，爹……”

滚烫的泪水终于肆无忌惮地滑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滴在冰冷的地面。

不知是草药的效力，还是她的话语穿透了昏迷的屏障，王飞的呼吸似乎略微平缓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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