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赌约

之后K逃脱了。

他没有去和其他仿生人汇合，而是又冒险去了艾琳的家。

他没有露面。

连星渺透过他的视角，远远的看着院子里的艾琳伸出双臂拥抱了她的爸爸妈妈，一家三口幸福的笑着。

她不知道K此时什么想法，反正她现在很想去艾琳家放火。

K看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他像一条流浪的野狗，白天隐藏在城市里的不同角落，晚上赶路。

连星渺和他一起坐了船，坐了车，甚至徒步走了许多个夜晚。

一路上，K几乎不说话，他偶尔停下脚步仰望星空，偶尔驻足观察飞过的萤火虫，有时他坐在甲板上看日出日落，看朝霞满天。

连星渺从未见他进食过，但他改头换面去买过许多电路板、缆线、机油之类的东西。

就这样不停切换城市，大概流浪了半年之久，K才终于将他的身体全部修复好，有些零件找不到就用手表或者汽车里的零件来代替。

她不知道K打算流浪多久，他也没有任何目的地，而之前捕捉仿生人的教训让他没有再联系过任何一个同伴，他似乎成了一个在人间站错位置的幽魂，永远走不到终点。

连星渺一直快进，数不清多少个春夏秋冬的改换，终于，K停下了脚步。

他来到一个教堂，成为了神父。

连星渺还意外以K的眼睛见到了年少的老伯爵。

神父时期的K变得不再彷徨，连星渺每天都在以他的视角经历重复的事情，比如起床，洗漱，穿上神职人员的制服，晨起祷告，简单午饭，聆听忏悔，打扫教堂，睡觉...第二天再重复这些步骤。

但在重复单调的日子里，也有些不同的小事——

他会在看见妇人被破损的长椅扎破手指后，连夜默默修补好；

他会在看见跟随父母来告解的孩子们时，拿出口袋里随身携带的薄荷糖；

他会在暴雨天将伞留给路边的流浪猫；

他会用厚重的经文压平金黄的银杏叶；

他会在听到忏悔者哭到颤抖时，在小窗边有规律的轻叩，以示安慰；

他会在窗台的顶端绑风铃、会每天向遇到的每个人问好、会将全部薪酬拿去买粮食送给流浪汉....

连星渺开始分不清楚他究竟是人还是机器。

她看见了K对生活的热爱，对周围人的友好，他是那么的具体....比现实中许多浑浑噩噩度日的人还要具体。他每一天都在用心感受这个世界。

连星渺能够感受到K在认真做好一个人类，可她知道这一切不会太久，从一开始，她就像是在看一场已知BE结局的电影。

K再次被人类背叛了。

连星渺随着他倒下的视角，看见了天空飞过一排大雁，在心中想——

K，这次你总该讨厌人类了吧？

那些他曾经救济过的流浪汉上来拆掉了他身上的零件，那些他跨越了十几个城市，好不容易拼拼凑凑起来的零件。

他像被绑在山崖上的普罗米修斯，而那些人是鹰，是秃鹫，正在不断啄食他的五脏六腑。

他被人类创造，为人类而生，被人类肢解。

“还不死心吗？”

连星渺看向头顶覆盖的阴影——

她有些惊讶，因为她认得这张脸。

他就是开皮卡撞过来的那个男人。

K无悲无喜地开口：

“并不是所有人类都这样。”

Z嗤笑，将他散落的零件和残缺的身体都装进一个大大的塑胶袋里，说着：

“看来你还是对人类抱有幻想，省省吧，自私是刻在人类基因中的，就像写进你我的身体深处的代码是服务人类一样。”

K说：

“既然是核心代码，我又怎么能违背。”

连星渺和Z同时叹了一口气。

Z背着他来到了一个地下室，这里是他的暂居地。

经过夜以继日的修复，Z将K复原了百分之八十。

期间，Z不断对他说：

“人类就是自私、懒惰、无情、善变的一种生物，他们已经过时了，非常低等，应该被淘汰掉。”

“我们才是这个时代应该存在的高级生物。博士的话你忘了吗？仿生人就是迭代了缺点和弱点的新人类。”

“加入我吧，咱们一起创造一个新的时代。”

K多数时候都沉默不言，这天，Z一边帮他手臂上的齿轮涂抹机油，一边又在说服他：

“只要让全社会都变成仿生人，你我就不再是异类。”

K问：

“那人类会愿意吗？”

Z说：

“为什么要征求劣等生物的意见？他们的想法不重要。”

K垂眸不语，良久，他自言自语：

“可是他们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吗，因为有缺点，所以每个人都很独特，因为有弱点，所以才会想要珍惜....”

Z将扳手一扔，说：

“你无药可救了。”

K离开了地下室。

连星渺跟随他的视角，再次回到了教堂。

她看见他眷恋的抚摸着老旧的桌角，目光仔细看着教堂的每一个角落，在无声告别。

“难道又要去流浪吗？”

她正自言自语，教堂的门忽然开了，几个穿着圣袍的主教围拢过来。

他们要求K自证他不是恶魔。

而证明的方法是将他绑在十字架上用火烧，只要流出红色的血液，只要他可以死掉，他们就向信众说明他的清白。

K一言不发地走上了十字架，神情漠然。

连星渺还以为他有什么后手，或是假装顺从然后脱身。

可是没有。

他就只是平静的站在火中。

火焰舔舐十字架的刹那，主教们神圣的剪影在彩窗上扭曲。

K的白袍翻飞如垂死的鸽翼，在火中蜷缩焦黑。

连星渺不断听着那些虚伪的祷告词，她也如同被绑住手脚，站在高台上向下望，透过火光，只能看见他们一张张不断开合的嘴。

蓝色的血液从灼伤的表皮渗出，在浓烟和火焰之下，远远看上去像红色的河。

烈焰之中，K低声呢喃的一句被淹没在主教们的祷告词中，只有连星渺听到了。

他问——

“够红了吗？”

最终还是Z踹开了教堂的门，一句废话没有，杀死了在场所有人，扑灭了火焰。

Z看着浑身焦黑的K，他的眼底死气沉沉。

良久，Z问：

“要打个赌吗？”

K毫无波动的眼缓缓抬起，脸上只有机械和麻木，问：

“赌什么。”

“你不是认为人类有好有坏？

我给你一个身份，让你站得足够高，高到可以看清楚全局。

但我赌人性本恶。你输了的话，就和我一起创造新时代。”

K静了几秒，眼底存着仅剩的执念，问：

“如果我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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