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王爷,您家夫人把您的凯旋碑文改成了百家防疫功德...
第293章 王爷,您家夫人把您的凯旋碑文改成了百家防疫功德录!
那场发自民间的狂欢,终究要落回到朝堂的法度与文字里去。
而由谁来书写,如何书写,才是下一场真正的战争。
果不其然,流水席后不过三日,礼部便奉旨重修“靖疫凯旋碑”。
选址在长安东门外的通衢大道,正是百姓出入城的必经之地。
碑石用的是整块的墨玉岩,高三丈,宽九尺,气势恢宏。
碑文由翰林院的大学士亲笔撰写,洋洋洒洒上千字,辞藻华丽,引经据典,将萧凛描绘成了一位算无遗策、一怒安邦的天降战神。
落成那日,礼乐齐鸣,百官观礼,场面盛大至极。
然而,三天过去,那座巍峨的石碑前却门可罗雀。
秋月从外面回来,一张小脸满是困惑与失落。
“夫人,我去了好几趟,碑前总是冷冷清清的。百姓们宁可绕远路,也不愿从那儿经过。”
她顿了顿,学着市井间的口吻,低声说道:“他们说……说那碑上的字太大了,可名字,却太少了。还有人说,我们缝了几千个口罩,熬了几万锅药汤,可碑上,连个笔画都没给咱们留下。”
我正抚摸着案上那方绣满孩童小名的玄色桌旗,指尖下,每一个小小的名字都像一颗温热的心脏在跳动。
秋月的话,像一根针,轻轻扎在我心上,不疼,却很醒神。
我轻声呢喃,像是在对秋月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若一场胜利只属于一个人,那它,终究是会塌的。”
当晚,我便写了一封奏疏,呈给了萧凛。
我的提议很简单,也很出格:不立新碑,只在原碑的背面,镌刻一部《百家防疫功德录》。
这份名录,不记官职,不录爵位,只记其事。
譬如:东市张屠户,捐猪百斤,犒劳守城兵士,其妻日夜缝制防疫布袋,双手满是针眼。
譬如:西巷李氏,无儿无女,乃前朝医女后人,日送防疫汤药三百碗入隔离坊,直至疫病终结。
譬如:守心书院童乐园,八岁幼童赵石头,自发于街头捡拾废弃口罩三十斤,集中焚烧,并教会邻里三童正确佩戴之法。
每一条,不过寥寥十数字,却皆是守心分院的弟子们实地走访、稽核过的真人真事。
我还在奏疏的末尾,提出了一个“活碑”的构想:此碑并非一成不变,而是每月增补新人新事。
由各坊市百姓推举,守心书院核实,于碑前公示三日无异议后,方可上碑。
我特意嘱咐,刻字时需用浅雕之法,字迹须得俯身凑近,方能辨识。
萧凛读完,沉默了许久。
当他抬起头时,我从他的读心声里听到了一句清晰无比的话:【原来一座碑,可以这样立。】
他握住我的手,沉声道:“我这就去办。另外,你那句‘他们不是要被仰望的神,而是可被追随的人’,一并刻在碑首。”
新政一出,长安城再次沸腾。
那座被冷落的凯旋碑,一夜之间成了全城最热闹的地方。
人们扶老携幼,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不再仰望正面那金光闪闪的碑文,而是围在碑的背面,弯着腰,伸长了脖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寻找着熟悉的名字和事迹。
“哎,快看,那不是咱们坊的刘木匠吗!他做的隔离板子最结实!”
“我瞧见了,那是孙家嫂子!她男人染病去了,她还把家里最后一点米熬了粥送给邻居!”
我在人群外静静地看着,看着那些或粗糙、或苍老的手指,一遍遍抚过冰冷的石碑,仿佛在触摸一段滚烫的生命。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这座碑才真正活了过来。
然而,光越亮的地方,阴影便越是蠢蠢欲动。
林婉柔虽被流放,她背后的林氏一族却在朝中盘根错节。
眼见民心再次向我和萧凛汇聚,他们终于坐不住了。
青鸾是在一次夜间巡查时发现不对的。
她截获了一份即将送往石匠处的碑文拓片,敏锐地察觉到,其中一条新增名录的笔迹,与其他部分有极其细微的差异。
那条记录写着:“柳氏,献毒布于百衲旗,后感王爷恩德,自首悔过,功可抵过。”
百衲旗,是当初城中妇孺为前线将士缝制的祈福旗,每一片碎布都代表着一份心意。
“献毒布”三字,足以将这份万众一心的功德,彻底污名化。
一旦刻上石碑,不仅是往所有参与者的心上泼一盆脏水,更会引发民众之间无穷的猜忌与攻讦。
好一招“旧笔杀人”!
青鸾顺着线索,很快查出礼部那名负责誊抄拓片的主簿,与林婉柔在流放地的旧仆有密信往来。
“夫人,要不要现在就收网?”青鸾的眼中闪着寒光。
我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那份伪造的拓片上,一个将计就计的念头已然成型。
我对秋月低声吩咐了几句,她会意地点点头,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第二天,长安城里便传遍了一个消息:明日午时,摄政王妃将亲临东门,为一位特殊的“悔过功臣”柳氏,举行揭名礼。
揭名礼当日,东门外人山人海,比任何一次都拥挤。
我一身素服,站在高台之上。
那名礼部主簿站在我身侧,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
石匠已经准备就绪,只待我一声令下,便要落锤开刻。
我缓缓举起手中包裹着红绸的石锤。
就在此时,人群中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分开众人,跌跌撞撞地扑倒在石碑前,声泪俱下:“王妃娘娘!民妇就是柳氏!可我从未献过什么毒布,更不曾自首啊!我唯一的儿子就死在这次疫病里,就因为有人造谣,说他戴的香囊有毒,活活被拖死的啊!”
全场哗然!
那礼部主簿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我立刻命人取来守心书院的原始卷宗,当众高声宣读,里面详尽记录了柳氏之子因谣言而死的悲剧,却无一字提及她“献毒布”与“自首”。
铁证如山。
我缓缓转身,目光如冰刃,直视那名抖如筛糠的主簿:“本宫只问你一句,你让一位母亲,在她亡儿的忌日,背上如此恶毒的骂名,就是为了毁掉这一城活人的希望吗?”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语无伦次。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而是举起石锤,对着那块预留给伪文的空白石面,重重一敲!
清脆的响声传遍全场。
“传令,将此人押入大理寺,彻查其背后党羽!”我高声宣布,“另,从今往后,百家功德录每增补一条名录,必须由本人或其至亲到场亲眼见证,方可镌刻!”
“王妃千岁!”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王妃千岁!”万众同呼,声震云霄。
人们眼中的疑虑和惊恐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激昂。
甚至有人自发地跑回家,捧来了自家用了几十年的旧账本、缝补衣物的针线盒,高高举起,喊着:“这些才是我们真正的功名牌!”
那一日,我当众用石锤的尖角,在那片空白处,亲手凿去了那一行虚伪的墨迹。
风波平息三日后,长安城下了一场倾盆大雨。
入夜,守心分院的值守弟子匆匆来报,说凌晨四更天,竟有一个人冒着瓢泼大雨,长跪在功德碑前。
等我与萧凛赶到时,被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撼。
雨幕如织,一个瘦弱的哑女全身湿透,跪在泥水之中,怀里却用油纸紧紧抱着一样东西。
她见我们来了,急忙将那油纸包打开,露出一截干净的布条。
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夫,赵大柱,守城南焚疫所,四十日未归,咳血三升,未曾离岗。求,刻名。”
她不会说话,只能用冻得发紫的手,指了指布条上的字,又指了指石碑,眼中满是哀求。
随即,她竟在泥水里,用手指一笔一划地临摹着碑上的字体,仿佛在用生命描绘丈夫的名字。
消息传回王府时,萧凛已然披上了铠甲,眉宇间是摄政王的雷霆之怒,他要去揪出所有失职的官员。
我却伸手,拦住了他。
“萧凛,”我轻声说,“今晚,没有王爷,只有两个想去写字的人。”
他看着我,眼中的杀气缓缓褪去,化为一片深沉的温柔。
我换下华服,穿上最朴素的粗布裙,撑着一把油纸伞,与他一同走入那片冰冷的雨夜。
我没有惊动任何人,亲自接过弟子递来的凿子,在那座碑的背面,找到一处空白。
那一夜,雨水冲刷着新落的石屑,也仿佛洗亮了整座城的记忆。
萧凛为我撑着伞,巨大的伞盖隔绝了漫天风雨,只留下我们二人和那清脆的、充满力量的“叮当”声。
“赵大柱,守焚疫所四十日,忠勇无双。”
我刻下的每一个字,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境铁骑营中,一名校尉正借着微弱的烛火,将一份从京城快马传来的拓片,一字一句地抄写在自己的铠甲内衬上。
那拓片上的内容,正是这页不断增补的《百家防疫功德录》。
他对身边的同袍说,这东西,比军功簿更该带进坟墓里去。
那场夜雨,似乎也洗去了长安冬末最后的阴霾。
随着第一缕新绿从湿润的泥土中探出头,整座城都仿佛在沉睡中苏醒,空气里开始弥漫起一种古老而鲜活的气息,那是属于一个崭新季节的,关于涤荡与新生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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