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归来仍是少年
这世上有些亲戚的确贼讨厌。
陈诺家办完升学宴后没几天，李文韬家也办了，某人肯定出席，还跟韬子哥坐一桌吃的饭。
然后就有个老登——李文韬叫表叔——不住在那里蛐蛐，说韬子哥太老实，以后出了社会百分百吃大亏。
这个大概就是孟老夫子说的“人之患在好为人师”，很多人都有这样的陋习。
搞得韬子哥就很烦，压低声音问某人。
“诺哥，像这种情况我有没有办法怼回去？我跟你说，这个老登烦死了，前阵子找我们家借了两万，说一个月还，结果三个月过去了还没还！”
陈诺也看那个老登挺不爽的，于是跟李文韬耳语了两句。
于是韬子哥看着那个老登：“表叔，我是「人老实，话不多」，你属于是「人老，实话不多」。前阵子找我们家借的两万块钱什么时候还啊，说好的一个月，这都快三个月了，我还等着你还钱交学费呢！”
老登：“……”
韬子爸也在这桌吃饭，见状假惺惺批评了李文韬几句。
为什么是假惺惺——某人分明看到韬子爸在暗戳戳给好大儿比大拇指。
时光如水，日月如梭，很快来到了八月下旬，再过几天准大学生们就都要踏上征程、去各自学校报道。
已经沉寂许久的零九级六班班级群又开始热闹，不过讨论的话题，已经从怎么排遣空虚、变成了对大学生活的向往。
李文韬对这个话题也很有兴致，每天都用电玩城的吧台电脑水群。
某人看着，边翻白眼边吐槽：“韬子，可以的，年纪轻轻的就学会了上班摸鱼，看来以后我也不用担心你被狗资本家们规训了。”
韬子哥还了个更大的白眼：“诺哥，你确定狗资本家不是在骂你自己？以前我觉得你拿我当生产队的驴使，后来发现我错了，我也配跟驴比？你简直拿我当日苯人在整！”
“宝，何出此言？电玩城这边你承担的工作确实比我多了那么一点点，但是这不是我们父子共同的江山吗？”
“诺哥，那咱俩今天得好好掰扯掰扯，先数数我在电玩城担任的职务——”
李文韬满脸幽怨的掰着手指。
“技术部主管、销售部主管、人事部主管、宣传部主管……老子现在去住宾馆都不收我的。”
“咳，为啥？”
“老板说住不下这么多人！”
“韬子，你好幽默哦！”
某人笑得“库库库”的，何止是贱，简直是贱。
其实韬子哥也不是一开始就身兼数职的。
肩上担子是某人循序渐进给他加上去的。
每加个担子就给他上一波情绪价值。
“好兄弟，你这叫能者多劳！”
“韬子哥，这个工作只能你干，别人我信不过！”
“李文韬同志，组织上经过慎重考虑，决定进一步提拔你，委派你一个充满挑战性的工作！”
“韬子，只要思想不滑坡，困难哪有办法多！你觉得我在压榨你？思想不要这么狭隘，我是在锻炼你！”
诸如此类。
只能说作为一个先天狗资本家圣体，某人是懂规训和PUA的。
甚至总结出来一整套固定模式——句句不谈薪资，条条不离奉献，事事都讲境界，字字都谈格局。
“还好要开学了，老子也就解放了——”李文韬吐槽某人一阵后选择了转移话题，“诺哥，还是聊聊大学吧，你对大学生活怎么看？”
陈诺努力回忆了一阵：“这个吧……我觉得活儿挺好的。”
李文韬：“……”
就在哥俩一个在憧憬「大学生活」，一个在回忆「大学生的活」时，沉寂将近一个月的叶厅长，在班级群里@了所有人。
提议班上组织最后一次聚会，一方面是对高中生涯的总结和缅怀，另一方面则是对大学生活的憧憬和展望。
叶天明这个逼，在没有被嫉妒冲昏头脑时，发言还是非常有水平的。
他这个提议，陆续得到了班上许多人附和。
毕竟马上就要离家，大家心里都有些惴惴，这时候大多数人都有抱团取暖的需求。
聚会时间和地点很快确定了下来。
“诺哥，你去不去？”
李文韬看到消息后问了某人一嘴。
陈诺沉吟片刻后说了句“要去”。
第一，将近三个月的暑假，班上大大小小组织了十来次聚会，他一次都没去过，这都最后一次了，不去还真有些说过不去，“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好歹也是整整三年，一千多个日夜的朝夕相处，可能错过这次聚会，有的人就真的一辈子难再见了。
第二，陈诺粗略浏览了一下班级群的发言，发现叶厅长还邀请了叶琼，叶女士答应要来，“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陈诺对叶琼都非常的感激和尊重。
很快到了聚会那天。
地点选在了顺庆现在比较火的一家火锅店，班上同学基本都来了。
开始动筷子之前，叶天明拿出自己零九级六班常务副班长的派头，小讲了两句。
“同学们，不知不觉、暑假也快过完了，再过几天咱们就都是大学生。我提议，大家先干一杯，既是对过去三年高中生活的怀念，也是对未来大学生活的展望。先说好啊，都不许喝饮料，必须得喝酒！”
此时有个从不沾酒的乖乖仔闹了意见：“班长，真要喝啊，我从小到大一口酒没沾过的，喝醉了怎么办？”
叶天明白了这家伙一眼：“喝醉怎么啦，哪怕当场吐了也没所谓的，「咱们喝下去是的酒，吐出来的就是成熟！」”
别说——还真别说。
连续被某人打击后，叶厅长居然有了些“龙场悟道”的征兆，这几句劝酒的话就很有水平，将“语言的艺术”拉满了。
便是陈诺，也发自内心的给这家伙比了比大拇指。
此时叶天明继续开口：“咳，鄙人不才，几天前在QQ空间写了这么几句话，饮我半生流离，醉我一世荒唐，这一杯酒，我先干为敬！”
说完端起酒杯喝了个底儿朝天。
陈诺：“……”
明哥，你这人咋就不经夸呢，又尼玛玩尬。
好吧，其实这个也是时代特色，零九年的确很流行这种所谓的“青春伤痛文学”。
所以叶厅长这几句话还是得到了不少掌声，甚至好些人都觉得他说的非常有水平，乃至有样学样，也跟着举起酒杯，说了几句自以为很成熟的话。
陈诺听着，好笑之余却也有些感慨。
这个世界似乎就是这样的——老东西们拼命装嫩，年轻人们则在拙劣的扮成熟。
很快除陈诺外大家都发言了一圈。
叶琼碰了碰某人的胳膊：“陈诺同学，你怎么不说两句？”
陈诺赶紧摆手：“叶老师，我还是算了吧……”
叶琼却不依不饶，非要某人整两句。
陈诺只得端起酒杯站了起来：“同学们，我真没啥好说的，你们都知道的，我这人除了有几个臭钱，可以说是一无是处啊，要不我给大家一人发一百红包？”
此话一出，不少人眼睛都开始发亮。
这可是零九年啊，一百块的购买力绝对杠杠。
却听某人话音一转：“一百块虽然不多——但是我忍住了。”
众人：“……”
韬子哥笑得“库库库”的。
有一句说一句，诺哥是不是人有待商榷，但他狗起来那绝对就是真的狗！
吴珊同学忍不住怼了一句：“陈诺，你是真的贱！”
肖茜笑得花枝乱颤：“男神，你还是这么幽默啊！”
夏曼青则一直在暗戳戳的看陈诺，丹凤眸中带着浓烈的憋屈和怨艾。
感觉得到，随着某人愈发的闪耀，这家伙离她越来越远了。
“咳，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大家别介意。”
陈诺在很多想刀他的目光中摆了摆手。
眉宇间没了调侃，只有真诚。
“同学们，咱们这样的年纪，自负才高八斗，不识天高地厚，本质上却一无所有，但我还是希望大家伙能够牢牢记住现在的自己。”
“记住这个笨拙而热烈、谦和又狂妄、骄傲却坦然的自己，记住这个一无所有但是可以倾尽所有的自己。”
陈诺边说边端起酒杯，遥遥敬了一圈。
“这杯我敬大家——”
“功成名就也好，籍籍无名也罢，希望大家都能在偶然的生命中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必然！”
“生活可不止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蓄着故事的篝火，涂满月亮的诗歌，希望大家出走半生以后，归来仍是少年！”
众人安安静静听着，良久之后方才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某人这番话真正走了心，他们当然能够共情。
叶琼也跟着鼓起了掌，眼眶甚至抑制不住的有些泛红。
相较于这帮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三十多岁的她更能体会到陈诺让大家牢记和坚守的东西有多可贵——那股星辰般耀眼的少年气。
是这样的。
人不可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
这场聚会班上同学都喝了酒，也都喝多了，便是陈诺也喝了个七分醉。
值得一提——前段时间跟陈诺产生过一些罅隙的戴强，主动找陈诺喝了酒，还正式跟他道了歉，说他那天在电玩城失态了，让陈诺别放在心上。
连对某人的称呼，也改成了“诺哥”——虽然戴强比陈诺要大几个月。
这杯酒陈诺喝了。
其实他能够跟戴强共情——谁当年不是那么过来的。
少年一无所有时的占有欲和嫉妒心，本质上狗卵子不是，但它真的不该被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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