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把手给我
所谓的“老路”,其实就是更原始的土路,一侧贴山,另一侧是陡坡,宽度仅容一车通过。
车开得极慢。
天色迅速暗下来,山林里升起雾气。
苏晚看着窗外越来越深的暮色和浓雾,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傅瑾琛似乎察觉了,从前座转过头:“别担心。这条路线我提前勘察过备用方案。老陈是本地最好的司机之一。”
他的声音在昏暗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沉稳。
就在这时,车头猛地一颠!
紧接着,是刺耳的摩擦声和司机老陈的惊呼:“糟了!右前轮好像扎到尖石,爆胎了!”
车子歪斜着,勉强停在路边。
苏晚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天色已黑,雾气弥漫。
傅瑾琛立刻下车查看。
苏晚也跟着下去。
右前轮果然瘪了,轮毂似乎也磕到了石头,有些变形。
更糟的是,这里路太窄,换备胎的空间都很勉强,而且夜色加浓雾,极其危险。
司机老陈急得满头大汗,连连道歉,拿出工具准备换胎。
傅瑾琛却拦住了他。
他打开手机手电,蹲下身仔细检查轮胎和轮毂损伤情况,又看了看周围地形和越来越浓的雾。
“胎可以换,但轮毂有轻微变形,强行开下山风险太大。雾太浓,夜间山路危险系数成倍增加。”他站起身,语气冷静得近乎冷酷,“不能继续走了。”
“那、那怎么办?”老陈慌了。
傅瑾琛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路边,朝山坡下方看了看,又举起手机,似乎在测试信号。
苏晚跟着走过去。
山坡下雾气更重,什么也看不清,只隐约听见深深的水流声。
“下面应该有溪谷。”傅瑾琛判断,“这附近我记得有一个护林员废弃的临时小屋,大概步行二十分钟。我们先去那里避一晚,明天天亮再联系救援。”
他转向苏晚,手机电筒的光映亮他半张脸,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要走一段山路,很陡,没有路,只能顺着坡往下切。你行不行?”
苏晚看着黑黢黢的山坡和浓雾,心脏砰砰直跳。
但她更清楚,困在路边车上过夜,同样危险,且毫无遮挡。
“我行。”她听到自己说,声音还算镇定。
傅瑾琛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种难以言喻的东西,很快被决断取代。
“老陈,你留在车上,锁好车门,有任何情况立刻按喇叭。我们找到落脚点后,会想办法联系你。”他迅速分配,“苏晚,你跟着我,每一步踩实。把手给我。”
这一次,苏晚没有犹豫,将手递了过去。
他的手比白天更用力,紧紧握住她的,掌心温热干燥,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跟紧我。”
他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照明,率先踩下陡坡。
路,根本不能称之为路。是近乎垂直的坡面,遍布碎石、灌木和湿滑的苔藓。
傅瑾琛走得很稳,每一步都先试探,找到稳固的落脚点,再用力拉她下来。
他几乎承担了她大部分体重和风险。
苏晚全神贯注,盯着他的背影和脚下,不敢分心。
耳边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踩碎枯枝的声音,和越来越清晰的水流声。
有几次,她脚下打滑,都是被他牢牢拽住,拉回身边。
他的手臂有力,胸膛在黑暗和雾气中像一堵可靠的墙。
“别怕。”他在一次她差点滑倒后,低声说,声音近在耳畔,气息拂过她汗湿的鬓角,“我在。”
简单的两个字,在这样的荒野黑夜,有着千斤分量。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下到相对平缓的谷地。
雾气稍散,月光勉强透下来,隐约看到前方几十米处,有一个黑乎乎的木屋轮廓。
傅瑾琛没有松懈,依旧紧握着她的手,直到走到木屋门前。
木屋很旧,门没锁,里面一股霉味和灰尘气。
大约十平米,只有一张破木床,一个缺腿的桌子,角落里堆着些干柴。
傅瑾琛用手电仔细照了一圈,确认没有蛇虫,才让苏晚进去。
“你在这里别动,我去外面找点能生火的东西。”他把手机留给她,“有光,你能看清。我很快回来。”
“傅瑾琛!”苏晚下意识叫住他。
他回头。
月光和手机光交织下,他的脸上有汗水和尘土,衬衫也刮破了几处,显得有些狼狈,但眼神依旧锐利沉静。
“小心点。”苏晚说。
他点了点头,身影没入屋外的黑暗。
苏晚靠着冰冷的墙壁,心跳仍未平复。手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紧握的力度和温度。
恐惧过后,是一种虚脱般的疲惫,以及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
很快,傅瑾琛回来了,抱着一捧相对干燥的树枝和枯草。
他在屋子中央清理出一块地方,熟练地用匕首削出木屑,拿出随身带的防水打火机,尝试了几次,一簇小小的火苗终于窜起,渐渐点燃了枯草和细枝。
火光驱散了黑暗和寒冷,也映亮了彼此沾满尘土的脸。
傅瑾琛脱下已经刮破的衬衫外套,只穿着一件深色短袖T恤,手臂线条结实,在火光下泛着健康的色泽。
他检查了一下手臂上几处被荆棘划出的血痕,眉头都没皱一下。
苏晚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腿上也有不少刮伤,火辣辣地疼。
“我包里有简易消毒片和创可贴。”
傅瑾琛从随身带的那个小应急包里拿出东西,走过来,很自然地蹲在她面前,“手。”
苏晚伸出受伤的手。
他低着头,用消毒片小心擦拭她掌心和手背的伤口,动作很轻,但不容拒绝。
火光在他低垂的眉眼上跳跃,平时冷硬的轮廓此刻显得异常专注。
处理完手,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她的小腿。
苏晚穿着登山裤,但脚踝处裸露的皮肤也有刮伤。
“腿。”他的声音有些低哑。
苏晚微微缩了缩脚。
傅瑾琛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伤口需要处理,避免感染。这里条件有限。”
是医生般冷静的口吻。
苏晚慢慢将腿伸过去一点。
他继续处理,指尖偶尔不可避免碰到她的皮肤,带着消毒片的凉意和他指腹的温热。
整个过程,两人都没有说话。
处理完伤口,傅瑾琛坐回火堆对面,添了几根柴。
“今晚只能在这里将就。火不能灭,可以驱寒,也能防野兽。”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稳,“后半夜我守着,你抓紧时间休息。”
苏晚抱着膝盖,看着跳跃的火苗:“你以前……经常遇到这种事?”
傅瑾琛拨弄柴火的手顿了一下:“野外考察,难免。以前在海外谈项目,遇到过更糟的。”
他说的轻描淡写。
苏晚却想起他手臂上那些早已愈合的、淡色的旧伤痕。
空气再次沉默下来。
但这一次的沉默,和车里餐厅里那种刻意维持的疏离不同。
是劫后余生暂时安全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在荒山野岭孤立小屋中共处的宁谧。
“谢谢。”
苏晚忽然说。
傅瑾琛抬眼。
“今天……谢谢你。”
苏晚补充,目光落在火堆上。
如果不是他当机立断,如果不是他一路引领和保护……
傅瑾琛看了她几秒,转回头,声音低沉:“职责所在。”
又是这句话。
但苏晚听出了些许不同。
不是敷衍,更像是一种沉重的承诺。
夜色渐深。
苏晚靠在墙角,裹着傅瑾琛那件刮破的衬衫外套,疲惫和惊吓过后,困意阵阵袭来。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有人轻轻拨动她额前被汗水粘住的碎发。
动作很轻,一触即离。
然后,一件还带着体温的T恤,轻轻盖在了她身上。
她太困,没有睁眼。
只恍惚听见一声极低的叹息,和一句近乎呢喃的话,消散在火光的噼啪声里。
“以后不会再让你遇到这种危险了。”
等她呼吸平稳,陷入沉睡。傅瑾琛才起身,走到屋外。
月光清冷。
他拿出那个信号时断时续的手机,拨通了周铭的电话。
“查那个司机老陈。今晚的‘意外’,我要知道是人为还是巧合。”
“顾时渊的人,现在在哪?”
“还有,明天天亮之前,我要看到干净的救援人员和车辆出现在正确的地点。”
“动静小点,别吓到她。”
他挂了电话,站在冰冷的夜雾里,回头望向木屋窗户透出的微弱火光。
眼神幽深如潭。
山夜无声,暗流汹涌。
而屋内,苏晚在温暖的包裹和木材燃烧的气息中,眉头渐渐舒展,沉入无梦的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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