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决断

　　处理完一切，杨知月生无可恋地坐上马车，继续向柔玄进发。

　　马车摇摇晃晃，盛怀安忍了又忍，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发问：

　　“救济灾民是怀荒出钱出力，周守仁白捡仁慈的名声，或许还能靠这事在朝廷博得一二嘉奖！将功劳让给这废物，未免太过憋屈！”

　　他是睚眦必报的主，一贯是容不下、更无法同意牺牲自己利益成全他人的手段。

　　被马车颠的有气无力的杨知月，虚弱地回答：

　　“一个烂名头，给他又如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救助是咱们起头的，可武川士族未必会这么想。在给予利益与抢夺利益之间，他们只会偏向我。”

　　“出让土地？不过是加深两者罅隙的手段。”

　　换言之，周守仁看似白得政绩，实际上只是抛出去的替罪羊。

　　而且……有句话杨知月还没有直白的表明，朝廷现在还对边塞的乱兵不管不顾，眼看是没有处理的想法。

　　周守仁站出来帮助流民，听上去是慈悲善良，可未尝不是对朝廷的不满指责。

　　不然为什么连朝廷都没有救灾，你个小小边陲的县令便敢出手？

　　哼！京中那群大人物的心眼小的很！他们万万容不下打脸的人。

　　若是武川士族们在向朝廷吹一吹耳边风，这位或许还会被责斥。

　　到时候，周守仁自然而然地便会想到对他伸出援手的杨知月。

　　……这才是整个计谋最致命的地方！

　　更何况，怀荒不断收纳流民，打造部队，就算做得再隐蔽也会吸引注意。

　　可若是抛出一枚棋子，朝廷的怒火与枪口只会冲这位而去。

　　谁还会在乎一旁默默出力的怀荒？

　　便是有多心之人，也只会将怀荒定义成钱多烧手的冤大头。

　　至于流民嘛……杨知月更不担心。

　　谁给他们吃饭、谁给他们建房，别人不提，她一定会让她们牢牢记在心上！

　　她可绝不会让任何人白嫖！

　　再说大量的人口也可以快速复苏经济，进一步扩大军队，对怀荒的建设只会起促进的作用。

　　杨娘娘的名头，还在边塞流传！

　　是时候发挥真正的影响力了！

　　这样的一套算计，虽然花费有点多（是很多！），可安抚了武川，拉拢了柔玄，还将当地颇有影响力的士族拉上船。

　　在给予利益的同时，她也会慢慢的、用水滴石穿的耐性去剥夺他人的力量。

　　面对武川，她还会打突然袭击；可面对柔玄，她的态度便倨傲。

　　提前半天便给狄庆生去信，告知抵达的时间和地点。

　　言外之意，老实点、赶紧过来迎接！

　　收到消息的狄庆生自然看穿她的意思。

　　实话实说，这样的态度未免有些居高临下。

　　下人们磕磕巴巴地念完信件，阿叔粗鲁地夺过去，瞪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珠在上面梭巡。

　　嗯……一个字不认得，就是写得还挺好看。

　　但这不影响他发表意见：“她虽然对咱们有恩，可也不必摆出这样的高姿态！咱们可没求她救人！”

　　狄庆生一巴掌拍在阿叔手上，堪称粗暴地将信抢过去。

　　然后，放在一旁的桌上，耐心又细致地平复。

　　见他如此，阿叔不满地轻啧，狄庆生狠狠地看眼他：

　　“我的叔！你真是我祖宗！怎么到了这个节骨眼，您还要说这样的话？”

　　他指指门厅外的一片狼藉，“来的是恩人吗？”他恶狠狠地否认，“那是财神爷！”

　　阿叔一愣，又听狄庆生兴奋地说：“最令人高兴的是，以后这个财神爷会庇护着咱们！”

　　“咱们再也不用在土里头刨食，再也不用担心草原上的牛羊不够吃、城中的砖瓦不够用，她松个手指头，咱们全部落顿顿都能吃上蔬菜！”

　　说到此处，他语气都高了三个调，“阿叔，那可是蔬菜呀！打我爷爷那辈子起，哪家能天天吃？她要是把咱们收在麾下，咱们就能吃到！”

　　阿叔默然无语。

　　这、这也确实！

　　草原上向来是蔬菜比肉贵的！

　　众所众知，当人一直摄入高蛋白食品，而没有粗纤维的话，就会……便秘。

　　所以，某种程度上，狄庆生所在的部落一直在被便秘困扰。

　　“快快让人准备起来，我要出城迎接杨夫人！一定要让对方宾至如归！”

　　阿叔翻个白眼，还是死鸭子嘴硬：“真没出息！一点蔬菜就把你收买了。”

　　狄庆生：“……”

　　“不不不！不是一点蔬菜，”他摇晃手指，吐出真心话，“是那满地的尸体把我吓到了。”

　　狄庆生是亲自去收敛尸骨的，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可看到满草原的尸体时，还是差点腿软到跪在地上。

　　漫无天际的草原，横七竖八的尸体，萦绕不去的秃鹫……

　　成了他日夜不散的梦魇，时刻在他脑海中回荡。

　　他甚至分外困惑，“阿叔，你也看到了那些尸体，你就没有半分害怕？”

　　杨知月来的信上轻描淡写地说是伏击？

　　伏击？撒谎！狄庆生虽然单体武力值不高，可到底是在部落中长大。

　　伏击和正面对决的差别，他能看不出来？

　　更别说，谁家伏击在草原上搞？对象还是匈奴人？

　　大哥，那可是匈奴人呀，自小在草原上长大，别说中原人，就算是寻常胡人也不敢在草原上跟他们正面对决！

　　“那人可没有汉人慈悲为怀的心思，说杀人便杀人，那七八百尸体还不足以让你清醒？”当他沉下脸时，面容便显得格外|阴鸷，“她今日可以给咱们蜜糖，明日……咱们便会成人家的刀下亡魂。”

　　“说是要账，实际上是冲着咱们的命来的！现在已经不是咱们说不投便可以不投！主动权放在人家手中，他们为刀俎，我们为鱼肉！不将姿态放软一些，求得更大的利益，难不成真要当垫脚石，叫他们利用地彻彻底底？”

　　狄庆生摇摇头，意味深长地说出最后一句：“您难道还想重复上一任中原皇帝的事吗？”

　　闻言，阿叔彻底叹口气，再也不多言。

　　上一任中原皇帝招募时，部落虽有心动，可为了抬身价一直拖拖拉拉不肯答应。

　　等真的开口答应了，那个中原皇帝便死翘翘，徒留一部落的人高不成低不就的架在这里。

　　“……你既然下定决心，那我也陪你走一趟，免得叫她生出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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