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搭积木
新兵牛娃觉得,自己可能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了一个由木头和钢铁组成的“积木”工地。
与姑墨城内那令人窒息的死寂截然不同,城外的白袍军营地里,空气中弥漫的不是杀气,而是一股桐油和木屑的清香。
他正和同什的袍泽们,在匠吏的号令下,合力抬起一根巨大的木梁。
这玩意儿截面奇特,上面用白灰标注着“甲-7-卯”的编号,充满了他理解不了却又让心生敬畏的秩序感。
不远处,另一个小组正在演练如何将三面折叠盾牌快速拼接成一辆可以推动的“龟甲车”。
他们的动作稍有迟缓,立刻就被巡视的右营都尉顾昀叫停。
“不对!”
顾昀咆哮道,
“盾牌之间的铰链扣合,必须在三息之内完成!
慢一息,城头的弩炮就能把你们连人带车一起撕碎!
重来!”
牛娃看着那辆巨大的盾车,再看看远处高耸的姑墨城墙,心中充满了困惑。
就凭这些零零碎碎的“木头架子”和“铁皮车”,怎么去攻下一座坚城?
危机,在模拟护城河的壕沟旁轰然爆发。
这里是整个攻城计划的核心演练场。
第一座轻型突击栈桥的预拼装测试。
在左营都尉雷猛亲自监督下,士兵们用绞盘将最后一根长达十丈的主梁缓缓吊起。
“慢一点!都给老子稳住!”
雷猛的咆哮声在工地上空回荡。
然而,就在卯榫即将对接的瞬间,一声刺耳的“咯吱”声,让所有人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主梁中央一个关键的连接节点,竟崩裂出了一道约一指宽的致命缝隙!
“停!”
负责质检的匠吏发出一声尖叫。
他冲上前,用一把黄铜楔形卡尺测量缝隙后,脸色惨白如纸,声音颤抖地对雷猛喊道:
“将军!
公差超标了!
这个缝隙会导致整个栈桥结构不稳,一旦士兵满负荷冲锋,引发的共振足以让卯榫脱落,桥毁人亡!”
雷猛一把揪住匠吏的衣领:
“什么狗屁‘公差’!
老子只知道军情如火!
用木楔子塞紧,立刻给老子合龙!”
“将军……不行……会死人的……”
匠吏被吓得瑟瑟发抖,却依旧坚持。
顾昀都尉此时也赶了过来,他拉开雷猛,冷静地问道:
“孙师傅,可有备用方案?”匠吏面如死灰地摇头:
“来不及了!除非……除非能找到一种既能快速填充、又能瞬间凝固、还有一定韧性的东西!”
就在现场陷入绝望的僵局时,牛娃却默默地跑开了。
片刻后,他端着一个散发着浓烈腥味的陶锅跑了回来,锅里是粘稠的深褐色鱼胶。
雷猛正要骂他添乱,牛娃却已经蹲下身,学着伙房里修补锅灶的伙夫长老张的样子,抓起一把地上的草木灰,一边搅拌一边撒入滚烫的鱼胶中。
“阿一姐姐说……”他念叨着,
“加了灰,干得快……还硬。”
他将滚烫的混合胶体迅速浇灌进那个致命的缝隙中,在戈壁的寒风下,胶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变成了坚硬如石的填充物!
匠吏上前,用锤子的小头用力敲了敲,发现其坚硬程度竟不亚于木料本身!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神了!这是什么道理?!”
顾昀都尉看着这一幕,眼中爆发出精光,他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而是立刻下令:
“雷都尉!立刻组织一次满负荷冲锋演练!
我要亲眼看看,这‘舟桥’的威力!”
命令下达,十名身着重甲的士兵立刻冲上修复好的栈桥,在上面用力地奔跑跳跃,栈桥稳如泰山!
紧接着,顾昀指向那辆刚刚演练过的“龟甲车”,再次下令:
“推上去!与栈桥对接!”
只见士兵们推动着盾车,迅速冲过栈桥,车头前方的铁皮撞角与桥头一个预留的卡槽“咔哒”一声完美对接,
一座带轮子的、有顶部防护的移动桥头堡瞬间成型!
顾昀指着这座丑陋却坚固的“怪物”,对着已经目瞪口呆的雷猛,用崇拜的语气说道:
“雷都尉,现在你明白了吗?殿下要的不是让我们去爬墙。
他是要我们,在敌人的眼皮底下,用这些‘积木’,为自己铺设一条直达城下的、却无人可挡的钢铁走廊!”
姑墨城主府内,阿骨打烦躁地来回踱步,牛皮靴将波斯地毯踩出一个个屈辱的印子。
李麻子呈上的那份“粮票”,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他多疑的心里。
他暴怒地拔出弯刀,嘶吼着要立刻去斩了李四全家以儆效尤,却被一直闭目养神的萨满缓缓拦下。
“将军息怒。”
“您现在杀了他,只会让所有姑墨人都相信凉州人的檄文是真的,他们会立刻炸营。
这,正是凉州人想看到的。”
阿骨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心中的杀意并未消退,反而变得更加阴冷: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群猪狗跟城外眉来眼去?”
萨满眼中闪过一丝幽光,声音沙哑地说道:
“猪狗不听话,是因为主人给的食不够,链子也不够紧。
我们不仅不能杀他,还要给他一个‘天大的信任’,
用他家人的性命,做一条拴在他脖子上的新链子。”
夜色降临。
李麻子带着一队北狄士兵和自己的亲信,踹开了南城平民区一户普通的民居大门。
屋内,李四的妻子正紧紧抱着他们年幼的儿子,眼中没有哀求,只有死灰般的平静和仇恨。
李麻子脸上堆满了假笑,对着屋内惊恐的妇孺宣布:
“大帅有令!
你们的男人在城墙上守城辛苦了!
特准你们上城墙,为勇士们送饭送水,以示犒劳!”
他的话语充满了“恩典”,但身后北狄士兵明晃晃的弯刀,却暴露了这“恩典”的真实面目。
一个老妇人想把一个藏在怀里的麦饼塞给李四的孩子,却被李麻子一脚踹倒在地,麦饼滚落在泥水里。
“都给我老实点!”
他啐了一口,仿佛在通过打压这些手无寸铁的妇孺,来洗刷自己白天在同僚面前丢失的颜面。
第三天上午,铅灰色的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李四被迫站在南城墙的墙垛边,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他的妻子和孩子,连同其他几十名家眷,被北狄士兵和李麻子的“顽固派”看押着,组成了一道活生生的人墙。
阿骨打亲自登上城楼,他没有看李四,而是对着所有南城墙的姑墨守军,用洪亮的声音宣布:
“勇士们!
看到你们的家人了吗?
他们为你们感到骄傲!
今天,就在这里,让他们亲眼看着你们是如何为我大狄和姑墨奋勇杀敌的!
凡斩获凉州军首级者,赏银十两!
家人可立刻下城,享受美酒肥羊!”
李四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他明白,阿骨打这一招,比直接杀了他们还狠。
这是一种荣誉的枷锁,也是一种无声的凌迟。
他看着身边同样面如死灰的弟兄,又看了看身后妻子那哀求和决绝交织的眼神。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检查着手中的长矛,矛尖对准了城外,内心却对准了旁边的北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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