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掣肘

文华殿内。

朱允炆的脸色再次变得惨白，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深不见底的恐惧旋涡之中。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齐泰，缓缓开了口。

“黄大人所言极是。殿下，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朱允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问道：“齐先生，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燕王势大，根基已成，又有陛下亲赐的权柄，我们现在确实动不了他。”

“但是，我们可以试探一下陛下的真实态度。”

“试探？”

“没错。”齐泰缓缓点头，“燕王我们动不了，但其他的藩王，并非铁板一块。”

他走到朱允炆身边道：“殿下可以立刻上书陛下，就说周王朱橚、齐王朱榑等人，在封地多有不法之事，民怨沸腾，恐其生变，有负皇恩。”

“请求陛下将他们从开封、青州这等富庶繁华之地，迁往云南、贵州等贫瘠偏远之所，一来可以让他们反思己过，二来也可为朝廷巩固西南边陲。”

朱允炆听得心头一震。

这一招，不可谓不狠毒。

周王和齐王都是他的亲叔叔，虽然比不上燕王，但也都是手握护卫的实权藩王。将他们迁往云贵，无异于变相的流放。

齐泰看着朱允炆犹豫的表情，继续说道：“殿下，此举有两个目的。”

“其一，如果陛下准了。那就说明，陛下心中对所有的藩王都存有忌惮之心，今日重赏燕王，或许真如他所说，只是权宜之计。那我们便可以效仿汉时主父偃的推恩令，温水煮青蛙，先从这些势力较弱的藩王下手，一步步削弱诸藩的实力，最后再集中力量，对付燕王。”

“其二，”齐泰的眼神变得愈发深邃：“如果陛下驳回了我们的奏请，甚至因此而龙颜大怒……那就说明，陛下心中，已经完完全全，只信任燕王一人。他所谓的‘平衡之术’，不过是安抚殿下的说辞罢了。”

“到了那时，我们就必须做最坏的打算了！”

书房内，空气仿佛凝固。

这是一个逼着朱元璋必须做出选择的阳谋。

朱允炆的内心在激烈地挣扎。

最终，对朱棣那深入骨髓的恐惧更胜一筹。

他不能赌。

赌不起。

朱允炆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与其年龄和性格不符的决绝。

“好！”

“就依齐先生之计！”

“我立刻就写奏疏！”

...　　夜，深了。

金陵城，东宫文华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三人的面前，摊着一卷已经写满了字的奏疏。

“殿下，不能再犹豫了。”黄子澄的声音沙哑：“我们想试探陛下对燕王的态度，这是唯一的机会。直接弹劾燕王，风险太大，陛下必然震怒。但从周王、齐王这些藩王下手，却合情合理。”

齐泰也跟着点头，他比黄子澄要沉稳一些：“殿下，周王朱橚在开封府私自招纳护卫，与地方士绅勾结，侵占民田。齐王朱榑在青州更是骄纵不法，杖杀平民。这些都是有据可查的事实。我们以此为由，请求陛下削其护卫，将其迁往偏远之地，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可他们都是我的亲叔叔。”朱允炆看着那份奏疏。

“殿下！”齐泰加重了语气：“自古天家无亲情！您若念及叔侄之情，他日他们未必会念及君臣之义！燕王手握九边兵权，又有‘如朕亲临’金牌在手，已是尾大不掉之势！您若再不早做打算，将来登基，如何能睡得安稳？”

如何能睡得安稳？

“好！”朱允炆一掌拍在桌案上，“就依二位先生之计！”

他拿起笔，在那份奏疏的末尾，以监国太孙的身份，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第二天，奉天殿早朝。

气氛一如既往的压抑。自从洪武大帝从南洋归来，推行新政，整个朝堂便被一股低气压笼罩。

开海通商，动了重农抑商的国本。

改革奴籍，更是挖了士绅阶级的根。

若非朱元璋积威太重，杀得人头滚滚，恐怕早已是烽烟四起。

就在朝会按部就班地进行时，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显宗出列朗声道：“臣，有本启奏！”

朱元璋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臣闻，周王朱橚，久镇开封，不思皇恩，反与地方豪强勾结，兼并良田万亩，致使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其府中护卫，多有不法之徒，横行市井，民怨沸腾！此其罪一也！”

“臣又闻，齐王朱榑，就藩青州，骄横跋扈，竟因小事，将治下平民活活杖毙！视国法如无物，视人命如草芥！此其罪二也！”

张显宗话音刚落，又有数名御史接连出列，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各地藩王的不法之事。他们引经据典，从汉时七国之乱，说到唐时安史之祸，言辞恳切，痛心疾首。

“陛下！藩王势大，乃国之祸根！如今北方帖木儿虎视眈眈，正需我大明万众一心，岂能容忍此等宗室蛀虫，在内腐蚀国本，动摇民心？”

“臣恳请陛下，效仿汉武故事，行推恩之令，削其封地，减其护卫！将周王、齐王等不法藩王，迁往云贵蛮荒之地，令其闭门思过，以儆效尤！如此，方能上安社稷，下抚万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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