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忠诚的代价

“活下去？”

拔都笑了。

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笑得浑身都在颤抖。

“哈哈哈哈……”

“活下去！”

“我拔都征战十五年，从没想过，有一天，我的人，会为了‘活下去’这三个字，向南人摇尾乞怜！”

“你们不配做黄金家族的勇舍！”

“你们是草原的耻辱！”

他猛地掉转方向，不再冲向峭壁，而是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公牛，拖着那柄沉重的弯刀，一步一步地，走向哈丹。

“收回你的话，哈丹。”

他的声音，压抑着火山爆发前的恐怖。

“拿起你的刀，跟我一起，去死。”

“我给你，作为草原勇士，最后的，体面。”

哈丹看着一步步逼近的拔都，看着他眼中那不加掩饰的，浓烈的杀意。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要么，被拔都当做叛徒，一刀砍死。

要么，亲手，终结这位他们曾经誓死追随的主帅。

生的渴望，最终，压倒了一切。

哈丹的眼神，从挣扎，到痛苦，最终，化为了一片，冰冷的，坚硬的，决然。

“大王子。”

他缓缓放下那柄绑着白布的刀，重新，握紧了刀柄。

“是你，把我们，带进了这个死地。”

“是你，断送了五千兄弟的性命。”

“你，才不配，做我们的王！”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彻底引爆了拔都脑中，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

“你找死！”

一声狂暴的怒吼！

拔都脚下的地面猛地炸开，整个人化作一道黑色的残影，手中的弯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劈向哈丹的头颅！

这一刀，是他毕生武勇的凝聚！

是他所有愤怒与屈辱的宣泄！

哈丹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根本来不及格挡！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死亡的刀光，在自己的瞳孔中，无限放大！

然而。

就在刀锋即将触及哈丹头皮的前一刹那。

“铛！”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

一杆长矛，如毒龙出洞，从哈丹身侧的阴影中，闪电般刺出！

不偏不倚，精准地，点在了拔都的刀身之上！

一股沛然巨力传来！

拔都只觉得虎口一麻，那柄势在必得的弯刀，竟被硬生生荡开！

他惊骇地转头。

只见，十几名同样手持白布的百夫长，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将他，包围在了中央。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和哈丹一样，决绝而又冰冷的神情。

“你们……你们……”

拔都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看着这些，曾经与他一同饮酒，一同杀敌的袍泽。

他看着他们眼中，那陌生的，冰冷的，杀意。

一股前所未有的，被整个世界背叛的，孤寂与悲凉，瞬间淹没了他。

“杀！”

哈丹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发出一声嘶吼！

他不是在对拔都下令。

而是在对周围的同伴，下令！

十几名百夫长，没有任何犹豫。

他们像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

从四面八方，扑向了那头，已经孤身一人的，狮王！

刀光，剑影，长矛，在那片狭小的空间内，交织成了一片，死亡的罗网！

“啊——！”

拔都发出最后的，不甘的咆哮！

他挥舞着弯刀，疯狂地格挡，反击！

噗嗤！

一柄长刀，划过他的后背，带起一串血花。

噗嗤！

一根长矛，刺穿了他的大腿，让他一个踉跄，单膝跪地！

铛！

他手中的弯刀，再也握持不住，脱手飞出，插在远处的尸体上。

最后的武器，失去了。

最后的力气，也耗尽了。

十几把冰冷的兵器，在同一时间，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抵在了他的心口。

曾经不可一世的金帐王庭大王子。

草原上最勇猛的战士。

在这一刻。

败了。

败给了他最瞧不起的，南人的算计。

也败给了，他最信任的，袍泽的，背叛。

峭壁之上。

赵破天放下手中的千里镜，沉默地，看完了这场，血腥的，内讧。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对着身旁的周通，淡淡地，下达了命令。

“派人下去。”

“受降。”

“把那个叫拔都的，给老子，活的，带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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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艰难地穿透黑风口的烟尘时。

这场持续了一整夜的血腥屠杀，终于，落下了帷幕。

峡谷之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近四千名草原骑兵，长眠在了这片异乡的土地上。

剩下的一千余名残兵，全部放下了武器。

他们像一群失去了主心骨的绵羊，眼神空洞，面容麻木，被大乾的士兵，用冰冷的刀锋，驱赶着，跪在峡谷的中央。

拔都，就跪在所有降兵的最前方。

他没有被捆绑。

但他的身上，插着三支弩箭，大腿被长矛贯穿，浑身浴血，狼狈得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野狗。

那张曾经写满狂傲与暴戾的脸，此刻，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麻木。

赵破天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晨光，将这位铁血将军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座山，沉沉地，压在拔都的身上。

“你，就是拔都？”

赵破天的声音，低沉，而又充满了压迫感。

拔都缓缓地，抬起头。

他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披着厚重铁甲，脸上布满刀疤，眼神像鹰一般锐利的老人。

他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与他父汗，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窒息的，强者气息。

他没有回答。

只是，用一种夹杂着仇恨，与一丝不解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赵破天。

许久。

他才从干裂的嘴唇里，挤出几个字。

“是……你设的局？”

在他看来，能布下如此天罗地网，将他五千精锐，玩弄于股掌之上，赶尽杀绝的。

普天之下，除了他那个阴狠的三弟呼兰。

便只有眼前这个，镇守玉门关半生，与草原人打了半辈子交道的，大乾军魂。

赵破天闻言，却笑了。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充满了轻蔑与嘲弄的笑。

“我？”

他摇了摇头，像是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也太瞧得起老子了。”

“也太，瞧不起，真正把你，送进这座坟墓的人了。”

拔都的瞳孔，猛地一缩！

不是他？

如果不是赵破天，那会是谁？！

一个名字，一个让他恨之入骨，又恐惧到灵魂深处的名字，瞬间浮现在他的脑海！

“是……是他？”

拔都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得尖利，甚至破了音。

“是那个，姓顾的，南人书生？！”

“不可能！”

他状若疯魔地嘶吼道。

“他远在数百里之外！他怎么可能，算到我会走这里？！他怎么可能，调动得了你赵破天的兵马？！”

“你们不是，已经决裂了吗？！”

赵破天看着拔都那张，因为不敢置信而彻底扭曲的脸。

他心中的那点，因为胜利而带来的喜悦，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拔都类似的，对那个年轻人的，深深的，忌惮与寒意。

是啊。

他怎么就算到的？

三天前。

当顾长风将那份伏击计划，交到他手上的时候。

他赵破天，也和眼前的拔都一样，觉得是天方夜谭。

一个从未上过战场，从未到过北境的书生。

仅凭着几份塘报，几张地图，和对人心的揣摩。

就精准地，预判了拔都的所有行动路线。

预判了巴图尔汗的所有反应。

甚至，连他赵破天，在看到那份伏击计划时，会有的疑虑和犹豫，都算得清清楚楚。

那份计划的最后，只有一句话。

“将军，请信我一次。”

“此战之后，北境，可安十年。”

就是这句话，让赵破天，最终，压下了所有的疑虑，选择了，赌上自己的所有兵马，去相信那个年轻人一次。

而现在。

他赌赢了。

赢得，干净利落。

赢得，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阵的，后怕。

“把他带下去。”

赵破天收回了思绪，不再看拔都那张绝望的脸。

他挥了挥手，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

“好生看管。”

“这个人，还有大用。”

两名亲卫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已经彻底失去反抗意志的拔都，拖了下去。

赵破天转过身，走上峡谷的最高处。

他拿出千里镜，望向北方。

望向那片，一望无际的，茫茫草原。

风，依旧在呼啸。

可他知道。

在这片风雪的尽头。

在那座，被数万大军围困的，黑色孤山之上。

那个一袭青衫的年轻人，此刻，一定也正站在山顶。

平静地，等待着，他这边的，捷报。

他们，才是真正的，诱饵。

是用自己的命，去吸引草原狼群所有注意力的，诱饵。

而自己这边的这场大胜，不过是，那个年轻人，为了让诱饵的作用发挥到极致，顺手，布下的一步闲棋罢了。

周通，走到了他的身边。

“将军，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是回援玉门关，还是……”

赵破天沉默了许久。

他缓缓放下千里镜，那双浑浊的鹰目中，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狂热。

“传令下去。”

“全军就地休整！”

“两个时辰后！”

他转过身，目光，如刀锋般，扫过身后那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胜，士气正虹的，虎狼之师。

声音，重逾千钧！

“我们，不回玉门关！”

“我们去，接我们的，巡阅使大人！”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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