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触动
第二天，奥古修斯没有食言。
他带着依旧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泽法，离开了医疗中心。
泽法没有反抗，或者说，他已经失去了反抗的意志，像一个提线木偶，任由奥古修斯将他带上一辆黑色的轿车。
轿车没有驶向港口，也没有驶向什么关押海贼的监狱。
它穿过繁华的街道，最终，停在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建筑群前。
大门之上，用苍劲有力的笔触，刻着一行大字。
——刻法勒海军军官学院。
奥古修斯带着泽法，走了进去。
那一瞬间，震天的呐喊声与汗水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
巨大的训练场上，数千名身穿统一训练服的年轻学员，正在进行着地狱般的残酷训练。
他们或是在重力室里，承受着数倍于己的重力，艰难地做着俯卧撑。
或是在模拟海战的场馆中，躲避着从四面八方射来的高压水枪与橡胶子弹。
或是在格斗场上，进行着最原始、最血腥的无限制格斗，直到一方彻底失去意识。
每一张年轻的脸上，都写满了痛苦与疲惫。
但他们的眼神，却异常的明亮、坚毅，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和对胜利的狂热。
泽法那空洞的目光，扫过这片熟悉的场景。
他的身体，没有动。
但那只绑着绷带的手臂，手指却在无人察觉的瞬间，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这里……太像了。
太像他曾经倾注了半生心血的，马林佛多的海军新兵训练营。
不，甚至比那里，更加残酷，更加高效，也更加……纯粹。
“吼什么吼！没吃饭吗？！”
一个暴躁如雷的吼声，从格斗场的高台上传来。
只见一个如同铁塔般的男人，赤裸着上身，露出了一身爆炸性的肌肉，正对着下方一群刚刚结束格斗的学员，唾沫横飞地咆哮着。
“你们这群废物！动作软绵绵的，是想给敌人挠痒痒吗？！”
“赢了的，沾沾自喜！输了的，垂头丧气！”
“都给我听好了！在战场上，没有输赢，只有生死！你们的每一次松懈，都是在拿自己和同伴的命开玩笑！”
“全体都有！武装色霸气，维持一个小时！做不到的，今天的晚饭就别吃了！”
那个男人，正是海军学院的总教官，道格拉斯·巴雷特。
泽法的目光，落在了巴雷特的身上。
他认得这张脸。
“魔鬼后裔”，罗杰海贼团的船员，一个传说中的大海贼。
一个大海贼，竟然在……教导海军？
泽法那死寂的内心，第一次，泛起了一丝波澜。
他无法理解眼前这荒诞的一幕。
“很有趣，不是吗？”
奥古修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用最强大的‘恶’，才能锻造出最坚韧的‘善’。这是我对军人的理念。”
奥古修斯没有再解释，只是带着他，继续向前走。
泽法看着眼前的这些个年轻人。
看着他们那黝黑的皮肤，坚毅的脸庞，以及那双清澈、纯粹、充满了对“正义”无限向往的眼睛。
他的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轻轻地触动了。
这张脸，与他记忆中，无数张年轻的面孔，重叠在了一起。
赤犬、青雉、黄猿……
还有那些，在无数次任务中，为了保护平民，而牺牲在自己面前的，年轻的生命。
他的思绪，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我是谁？
我……在做什么？
……
刻法勒，沿海的一处秘密安全屋。
这里远离首都的喧嚣，只有海浪与海鸥的声音。
泽法的妻子正坐在窗边，眺望着远方蔚蓝的大海。
她的儿子，在房间的地毯上，安静地玩弄着一个海军军舰的模型。
来到这里，已经快半个月了。
她们的生活被照顾得很好，朴卡洛斯每天都会送来新鲜的食材，并告诉她们外界的消息。
她知道了，自己的丈夫，已经回到了马林佛多。
她也知道了，他跪在了那两座为她们而立的空坟前，跪了三天三夜。
每当听到这些，她的心，就如同被刀割一般疼痛。
“那个笨蛋……”
她低声呢喃着，眼眶不禁泛红。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丈夫。
他是一个把“正义”和“责任”看得比生命还重的男人。
家人的“死亡”，对他来说，不仅仅是失去至亲的痛苦，更是他作为丈夫、作为父亲、作为一名海军英雄的，“守护失败”。
这份自责与愧疚，足以将他那钢铁般的意志，彻底压垮。
他一定会把所有的罪责，都归咎于自己。
他一定会，去做傻事的。
“泽法……你这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她将头埋进双臂，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她恨。
她恨那些卑劣的海贼。
但她更恨的，是那个将她丈夫玩弄于股掌之上，那个让他们家破人亡的世界政府！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她猛地抬起头，擦干眼泪，警惕地看向门口。
是朴卡洛斯又送东西来了吗？
不对，这个脚步声，更沉重，也更……熟悉。
吱呀——
房门被缓缓推开。
一个高大的，让她魂牵梦萦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他的头发，比离开时，白了更多。
他脸上的皱纹，似乎也更深了。
他那双曾经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此刻，却空洞得像一潭死水。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房间里，那两个他以为早已葬身火海的身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泽法的妻子，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想冲上去，想抱住他，想告诉他自己有多么想他。
但她不能。
她看到他身后的奥古修斯，对他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她明白了，这是“治疗”的一部分。
泽法看着眼前的妻子，看着那个正在玩军舰模型的儿子。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是幻觉吗？
是自己因为太过思念，而产生的幻觉吗？
他不敢动，也不敢眨眼，生怕眼前这美好而虚幻的泡影，一触即碎。
就在这时，那个玩着模型的孩子，也发现了他。
“爸爸！”
孩子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丢下手中的玩具，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朝着他跑了过来。
然后，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大腿。
孩子抬起天真的脸庞，看着自己那如山一般高大的父亲，眼中充满了疑惑。
“爸爸，你怎么哭了呀？”
轰！！！
这句天真无邪的话语，如同一道创世的惊雷，瞬间劈开了泽法心中那片死寂的混沌！
他那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焦距。
他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看着抱着自己大腿的儿子，看着他那纯真无瑕的笑脸。
他又抬起头，看向不远处，那个泪流满面，却依旧对他微笑着的妻子。
不是幻觉……
是真的……
他们……还活着……
一股难以言喻的，从地狱瞬间升上天堂的巨大狂喜，混合着无尽的委屈与后怕，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
这位纵横大海一生，流血不流泪的硬汉，这位面对四皇都未曾退缩半步的“黑腕”泽法。
在这一刻，终于像个孩子一样，蹲下身子，将自己的妻儿，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放声大哭。
哭声，持续了很久。
那是积压了半生委屈的释放，是死而复生的狂喜，也是劫后余生的后怕。
奥古修斯没有打扰他们，只是静静地退出了房间，将空间，留给了这来之不易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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