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谁在替死人投票
清晨五点的冷水像是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刺入我的毛孔。
我用力揉搓着脸颊,试图用疼痛压下那股附骨之疽般的笑意。
僵硬的肌肉在指腹下微微抽搐,仿佛有另一张脸正隔着我的皮肤,与我对峙。
水珠从我脸上滑落,砸在搪瓷盆里,那震动顺着手臂传导至我的耳蜗神经,构成了一个沉闷而清晰的“咚”声。
我已经习惯了用身体的每一寸皮肤去“听”这个无声的世界。
当我抬起头,看向那面布满裂纹的镜子时,心脏猛地一沉。
镜中的倒影,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动作比我慢了半拍。
在我已经收回手时,它才缓缓抬起,而那嘴角咧开的弧度,比之前更加诡异,更加灿烂,像一朵盛开在腐肉上的尸花。
怒火瞬间吞噬了理智。
我攥紧拳头,狠狠砸向镜面。
哗啦一声巨响,镜子四分五裂,碎片溅落一地。
我低下头,瞳孔骤然收缩——每一块大小不一的碎片里,都映着一张我的脸,无一例外,全都在笑。
十几张脸,十几道扭曲的笑容,从四面八方将我包围,仿佛在嘲笑着我的无力与挣扎。
不能再等了!
我毫不犹豫地猛一咬牙,锋利的犬齿刺破舌尖,一股腥甜的铁锈味瞬间在口腔中炸开。
我含着这口精血,猛地向前喷出。
血雾在空中没有散开,而是迅速凝结成一个古朴而复杂的符文——“破妄印”。
“嗤——”
血印撞上虚空的瞬间,发出一阵类似滚油浇上冰块的声响。
眼前那层挥之不去的笑脸虚影,如同被烈日灼烧的晨雾,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刹那间烟消云散。
我剧烈地喘息着,舌尖的剧痛让我保持着清醒。
这不是幻觉。
是有人借着“九幽引”的残响,在我身上种下了“回声烙印”。
他们不是要杀我,而是要把我的身体,炼化成一个新的音核,一个能承载和放大那百万亡魂之声的活载体!
我踉跄着冲回屋内,从床底的暗格里翻出一个巴掌大的罗盘。
罗盘通体玄黑,中央的指针却是一尊栩栩如生的龙首钮。
以往,它总是指向南洋,指向林家的方向。
可现在,那龙首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锁住,调转方向,纹丝不动地指向城市正中心——市政府数据中心。
那里,正是“数字市民档案”的总服务器所在地!
上午十点,我找到了那个总在浑河边摆渡的老渔夫。
他的乌篷船破旧不堪,常年停靠在废弃的码头,船舱里供着一尊泥塑的钟伯像,香炉里的积灰足有三寸厚,显然很久没人打理。
他正戴着斗笠,默默地撒着网,仿佛世间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钟响一次,死一人。”当我踏上他的船板时,他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
可当我绕到他面前,却看到他浑浊的眼球里,藏着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清明。
我从怀里掏出保温杯,倒了一杯滚烫的热茶递过去,然后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写下一行字:为什么都是笑着死?
老渔夫接过茶杯,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滚烫的杯壁,沉默了许久。
浑浊的河水拍打着船身,发出单调的声响。
最终,他叹了口气,蹒跚着走进船舱,从舱底一块朽烂的木板下,摸出了一本被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已经泛黄发脆的手札。
“百年前,咱这儿有个老规矩,叫‘哭嫁不成,笑葬代偿’。”他指着手札上的字,缓缓说道,“说是新娘子出嫁不能哭,不吉利。万一有那刚过门就死的,娘家就得找人替新娘子在婆家笑够一百天,一天都不能停。他们说,只有活人替死人笑够了,亡魂才能安息。”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可后来,人心贪了。有人嫌麻烦,花钱雇不相干的外乡人来代笑。结果,那外乡人笑到最后,自己也变成了只会笑的傀儡,而那户人家,也跟着遭了殃。”
我的心头如同被重锤猛击,瞬间一片冰凉。
现代版的“代笑工”……不就是如今遍布全城的AI语音库吗?
那些所谓的“声音志愿者”,那些被采集了完整声纹、上传到“永生云”的人,他们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的一部分魂魄与数据绑定,成了滋养那巨大招魂桩的养料!
中午十二点,我潜入了市数据中心地下的管网系统。
这里的结构远比图纸上显示的复杂,巨大的排风管道和水冷管道纵横交错,如同巨兽的血管。
更让我心惊的是,这里与城市的水利枢纽地脉相连,墙壁上每隔三十米,就嵌有一根碗口粗的青铜导音管,旁边还有一个小型的共振腔。
他们在利用整座城市的水网和地脉,进行着某种庞大的声学共鸣!
我脱掉鞋袜,赤脚走在冰冷的混凝土地面上,凭借着林家秘传的“听风步”,用足底的皮肤感知着周围最细微的频率变化。
当行至D区的一个交汇口时,一阵极其微弱却熟悉的酥麻感从脚心传来。
我立刻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有一段音频正在这段管网中循环播放!
它极其微弱,几乎与环境的低频噪音融为一体,但那声音,分明是我自己的!
我迅速从设备中调出昨夜的录音进行比对,没错,正是昨夜我在中央控制台,为了切断“九幽引”而喊出的那三个字:“断——静——止!”
他们不仅复制了我的行动,记录了我的声音,甚至还在反向解析,试图训练系统来识别和破解我们林家的“镇灵语系”!
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我立刻从怀中取出一张黄色的“噤声符”,以血为引,贴在自己的喉部,彻底封锁住声带的灵力波动,防止再被任何形式窃录。
同时,我将那块林砚留下的鼓皮残片贴在胸口,借助他残魂的强大压制力,将周遭的灵波干扰暂时屏蔽。
下午四点,我找到了一条几乎被废弃的备用光纤线路,成功接入了数据中心的内部监控。
屏幕闪烁了几下,画面切换到了核心机房。
一个身穿白色研究服、身形枯槁的男人正背对着镜头,站在一座巨大的全息投影前。
他就是声傀子。
那投影中,悬浮着成千上万个不断旋转的光点,每一个光点都标注着姓名、生辰和一串独一无二的声纹编号。
声傀子伸出干瘦的手指,轻轻一点其中一个光点,用一种近乎痴迷的语调轻声道:“第997,642位志愿者已接入。灵魂数据完美同步。只需再补三千个,‘永生云’即可彻底启动,届时,我将成为新世界唯一的神。”
我的目光扫过投影的角落,心脏猛地一跳。
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边缘,一个小女孩模样的光影正静静地注视着声傀子。
她的嘴唇在微微翕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是小芸!
那个被困在系统里的女孩!
她一定是通过某种方式,认出了我留在系统里的痕迹。
就在我注视她时,她的小手悄悄抬起,在投影的边缘,用光点飞快地画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符文。
那个符文我再熟悉不过——正是我当初教给小石头用来防身的镇魂咒简化版!
她在向我传递信息!
我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立刻将那个符文结构输入我的破解程序。
很快,一行隐藏的数据流被解密出来:核心防火墙存在一个未被发现的后门,入口,就藏在那个对外开放的“市民悼念通道”的线上献花环节里。
晚上八点,我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地下管网。
城市的霓虹已经亮起,将夜空染成一片诡异的紫红色。
我躲在桥洞下,点燃了一支白色的蜡烛。
烛火摇曳,映着我毫无血色的脸。
我伸出食指,指尖再次凝聚出一滴精血,迅速在带来的纸钱背面,写下了一个血红的“令”字。
“逆采令。”
这是林家禁术之一,一旦发动,可以强行逆转“记忆采集”的流向,让所有已被录入“永生云”系统的亡者之声,在瞬间反向回溯,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操控它们的终端。
我将写好令咒的纸钱,投入火中。
纸钱触及火焰的瞬间,轰然一声,烛火猛地向上窜起三尺高,化作一团碧绿色的鬼火。
与此同时,整座城市的街道路灯,像是接触不良般,齐齐闪烁了三下!
远处摩天大楼上那块巨大的电子广告屏,正播放着光鲜亮丽的汽车广告,画面突然一黑,陷入死寂。
几秒钟后,屏幕再次亮起,出现的却不是广告,而是一段监控录像的画面。
画面中,第一个被发现的笑尸,在临终前正对着家里的智能音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我不愿捐声!”
紧接着,画面切换,第二段、第三段……上百条被官方定义为“自愿捐献”,却被刻意删改、抹去的真实遗言,如同病毒般在全城最大的屏幕上接连浮现。
我靠在冰冷的桥墩上,看着那团碧绿的火焰静静燃烧,感受着脚下的大地深处,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颤抖。
这一招,杀不了声傀子,甚至伤不了他分毫。
但它会在所有人的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你每天听到的、与你对话的、甚至是你自愿上传的声音,真的是你自己在说话吗?
城市的喧嚣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随后,是更大的混乱在酝酿。
警笛声由远及近,刺破夜空。
我将最后一滴烛泪捻灭在指尖,那股灼痛让我精神一振。
脸上的僵硬感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
声傀子已经被惊动,他布下的天罗地网,现在会像疯狗一样开始搜寻我这个“病毒”的源头。
而小芸为我指出的那条路,既是唯一的生路,也是最危险的陷阱。
混乱,仅仅是拉开了序幕。
真正的猎杀与净化,必须在黎明到来之前,于那座数据的心脏里,做一个了断。
是时候,亲自去敲响那座“永生”殿堂的大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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