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聋了也得听见鬼哭

七日失聪不是假话，连自己的心跳都沉寂在一片虚无里。

但这具身体，早已习惯了用皮肤和骨骼去聆听整个世界。

风穿过桥洞的呜咽，是皮肤上细微的刺痛；远处警笛由远及近，是掌心下水泥地传来的、愈发急促的脉搏。

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我半张脸，王队发来的紧急通报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城东水闸，三具，全是从内部笑死的。”

配图里，三张毫无生气的脸被水泡得发白，嘴却咧到了一个非人的弧度，仿佛被看不见的手刻上了永恒的狂喜。

我放大照片，瞳孔骤然收缩。

他们的脖颈处，都有几道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划痕。

这不是溺水挣扎的痕迹，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按在水下，连最后一丝反抗的力气都被剥夺。

这不是简单的招魂，这是献祭。

用活人的狂笑，喂养一个潜藏在城市声波里的怪物。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那枚从第一个案发现场捡到的鼓皮残片，正隔着布料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远方同类的哀鸣。

上午九点，我换上一身印着“水务集团”字样的工作服，戴上安全帽，轻车熟路地绕过生锈的铁丝网，混进了那片早已废弃的水利枢纽。

这里曾是整座城市的供水心脏，如今只剩下盘根错节的管道和深不见底的塌陷井道，像一具被掏空内脏的钢铁巨兽。

我摘下口罩，屏住呼吸，咬破舌尖。

一股铁锈味的暖流涌出，我迅速用血在掌心画了一道简易的“开路符”，然后猛地贴在主控室厚重的铁门门框上。

刹那间，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密集的震动。

不是老旧机器的垂死挣扎，而是一种频率极低的吟唱，透过厚实的混凝土层层渗透上来，直击我的骨髓。

我闭上眼，仔细分辨着这股震动的节拍。

一、二、三……一、二、三……没错！

这节奏，竟与我童年记忆里，老家那座钟楼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完全一致！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我的右脚，在未经大脑允许的情况下，竟自己动了一下，脚尖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踩出了半个“踏罡步斗”的起手式。

我浑身一僵，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是“承”！

是我血脉里那该死的传承在提醒我：这里的旋律，这要命的节奏，早在我出生之前，就被写进了我的基因程序里。

中午十二点，烈日当空。

我撬开了地下三层一处不起眼的通风口，滑了进去。

黑暗与潮湿瞬间将我吞没。

这里与其说是建筑内部，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生物腔体。

冰冷的四壁上，布满了成千上万个蜂窝状的扬声器阵列，像无数只窥探的眼睛。

而在整个空间的中央，赫然悬吊着一口锈迹斑斑的古铜钟。

是它！林家祖传的那口“九幽引”的母体！

钟身早已被现代科技改造得面目全非，无数光纤和画着符文的线路像藤蔓一样缠绕其上，汲取着它的力量。

而在古钟下方，漂浮着数百颗晶莹剔透的数据球，每一颗都像一颗独立的星球，断断续续地传出模糊的人声——哭声、笑声、尖叫声……

我立刻取出微型相机，试图拍下这骇人的一幕，却发现镜头无论如何都无法对焦。

那些数据球根本不在我们这个维度，它们像是寄生于声波共振中产生的“伪灵域”，是声音的亡魂。

突然，脚下的金属地板轻轻一颤，一个稚嫩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空旷的大厅里响起：“叔叔，你要关掉音乐吗？我们还没唱完呢。”

我猛地抬头，只见主控台上方，一团模糊的光影缓缓凝聚成形。

那是个穿着校服的小孩模样，但他的脸，却是由无数张扭曲、开合的嘴型拼凑而成。

数据鬼童！

被献祭的第一个声音！

下午三点，我悄无声息地退到了配电室。

硬闯无异于自杀，那声浪足以将我的内脏震成肉泥。

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这首死亡交响曲出现瑕疵的机会。

我再次割破手指，这一次，鲜血在布满电路线的墙壁上迅速勾勒出一个复杂的“静音阵”雏形。

接着，我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枚小小的胶囊，里面装着的，是我一位同样死于声波攻击的同僚的骨灰。

他曾是全城最好的录音师，对声音的执念早已刻入灵魂。

“老周，借你的耳朵用一下。”我低声说完，捏碎胶囊，将骨灰均匀地洒在阵眼。

那一刻，我血脉中的“承”之力仿佛被激活，与老周的执念产生了共鸣。

我盘膝坐下，开始模仿。

模仿那个被警方命名为“笑面阎罗”的凶手，蛊惑人心的原声。

那是一种带着哭腔的、歇斯底里的狂笑，充满了绝望和恶意。

一遍，两遍……当我的笑声重复到第七遍时，我用骨骼“听”到，整座大厅的共鸣频率，出现了零点三秒的错拍！

就是现在！

我猛然起身，如离弦之箭般冲向主控台。

在数据鬼童反应过来之前，我沾满鲜血的掌心已经重重拍在冰冷的玻璃屏上，指尖疾速划过，留下三个血字。

“断——静——止！”

三重言灵，叠加而出！

傍晚六点，我预想中的寂静没有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古钟轰然龟裂的巨响。

一道肉眼可见的漆黑音波如同海啸般炸开，我整个人被狠狠掀飞，后背重重撞在墙壁上，胸腔一阵剧痛，差点吐出血来。

虽然依旧听不见任何声音，但我能“看”到数据鬼童的身影在空中疯狂扭曲，发出无声的尖叫，随即化作一片雪花般的数据流，彻底消散。

大厅里所有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那数百颗数据球也一颗接一颗地熄灭。

就在最后一颗即将湮灭的瞬间，一道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温柔女声从中闪过：“爸爸……快逃……他们在等你回来……”

我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

那是……我爸的声音！可他，十年前就已经葬身火海了！

一股巨大的恐惧和愤怒攫住了我的心脏。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踉跄地走到一片狼藉的废墟中，捡起一块还带着电路板的古钟碎片，死死攥在手里，塞进了白大褂的内袋。

风从被音波震碎的窗口灌入，吹得我的衣角猎猎作响。

我支撑着身体，望向地面一汪积水中的倒影。

水波荡漾，映出的那张脸上，嘴角不知何时，也扬起了一抹和那些死者如出一辙的、诡异的微笑。

这一局，他们是想把我变成下一个发声器？

好啊。

那就让你们听听，活人，是怎么给死神调音的。

我抬起手，缓缓擦过僵硬的嘴角，转身没入越来越浓重的夜色里，只有一个念头在脑中盘旋：必须在天亮前，把这该死的笑意从我脸上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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