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朕的命好吗?
天幕之下,暗河传时空。
剑心冢中,护送雷梦杀归来的李寒衣与李心月等人齐聚,望着天幕上晓梦眉心那道心剑剑意。
李寒衣不禁开口:“母亲,这不是剑心冢的绝学吗?”
李心月凝视着天幕,缓缓点头:“是,不仅是心剑,还与我同出一脉。”
雷梦杀也沉声道:“没错,那剑意里有一丝心月的气息,只是太微弱了,快消散了似的。”
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李素王,李心月轻声问:“父亲,您知道这是为何吗?”
李素王摇头,眉头紧锁:“从未见过这等情况。
就算有人练成心剑,又怎能将剑意藏在他人眉间?
绝无可能。”
就在众人百思不解时,天幕画面骤转——
洱海剑意对峙的凛冽水光骤然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天启皇城,大殿的恢弘与静谧。
镜头仿佛穿透了时空,直接落于那象征着天下权柄中心的御座之侧。
皇帝正垂首批阅奏章,朱笔游走,行云流水。一旁的内侍屏息凝神,将批阅完毕的奏章轻放于案,动作谨慎得近乎虔诚,唯恐一丝声响扰了这九五之尊的思绪。
忽然,皇帝笔锋一顿。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宫墙,遥遥望向西南雪月城的方向。
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难捕捉的笑意,那笑意里没有意外,只有一丝了然的玩味。
“李寒衣……倒是心急。
按日程,晓梦此刻方至雪月城不过半日,竟已按捺不住,交手了么?”
阶下,位列百官之首的李通古见状,敏锐地捕捉到帝王那一瞬的情绪流露,当即躬身,语气恭敬却暗藏机锋:
“陛下,雪月剑仙李寒衣,恃才傲物,对天家礼数屡有怠慢。
陛下宽宏,既往不咎。
然此次晓梦姑娘奉旨行事,她竟贸然邀战,恐有……”
“李卿。”
皇帝的声音不高,却轻易截断了李通古未尽的谏言。
他并未动怒,只是悠然搁下朱笔,起身,缓步走向大殿一侧。
那里立着一座古朴的木架。架上并非珍玩玉器,只并排摆放着两柄剑。
上方一柄,形制古朴,剑鞘隐有龙纹,正是皇帝常年佩于腰间、却从未有人见其出鞘的佩剑。
而下方,却是一柄与这煌煌大殿格格不入的木剑。剑身粗糙,仅有简单削刻的痕迹,甚至像是孩童的玩物。
皇帝伸手,取下的,正是那柄木剑。
他指尖抚过粗糙的木纹,忽然侧首,问了李通古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李通古,你觉得,朕的命……如何?”
李通古心头一凛,腰弯得更深,恭声答道:“陛下承天命,御极宇内,乃至尊至贵之命,天下无人能及,臣不敢妄议。”
“至尊至贵……”皇帝低声重复这四个字,指腹摩挲着木剑上某道深刻的刻痕,仿佛那是岁月的年轮。
他嘴角那抹淡笑染上了些许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像是自嘲,又似怀念。
“恐怕天下人皆以为,朕这条命,生来便该在锦绣堆中,一帆风顺吧。”
他握着木剑,踱步至大殿门口。
门外是天启城的万家灯火,星河般铺展,而他目光所向,仍是遥远的雪月城。
声音放得很轻,似自言自语,又似说与这寂寥的宫殿听:
“你可知,这木剑的来历?”
李通古垂首:“臣……不知。”
皇帝的目光,仿佛随着话语,飘回了某个遥远而寒冷的冬日。
“朕三岁那年,隆冬。”
“突发急症,浑身冰寒,气息奄奄。”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却让闻者心头无端一紧。
“母亲……背着我,在深宫里,一家一家地求,求太医来看。”
“可偏偏那日,永安王萧楚河,亦染风寒;宣妃……也就是如今的宣太妃,突发高热,昏迷不醒。”
“太医院所有当值太医,所有珍稀药材,都被父皇一道旨意,悉数调往了那两处宫殿。”
他顿了顿,殿内静得能听见烛花爆开的细微声响。
“朕还记得,母亲背着我,在宣妃宫与永安王宫外的雪地里,来回地走。
宫门紧闭,无人理会。
寒冬腊月,呵气成冰,她解下自己的外袍裹住我,自己却冻得嘴唇发紫。
最后实在没了力气,抱着我,蜷在宫墙根下……”
皇帝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
“她那时,连哭都不敢大声。”
画面仿佛随着他的叙述,在天幕上晕染开来——年轻的嫔妃,绝望的母亲,怀中气息微弱的孩子,朱红宫墙,皑皑白雪,构成一幅凄冷到极致的剪影。
“就在那时。”
皇帝的眼神骤然聚焦,仿佛穿透时光,再次看见了那一幕。
“有一袭红衣,闯入了这片冰冷。”
“那人瞧着……风尘仆仆,甚至有些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的描述,让这沉重的回忆透入一丝奇异的光亮,“他见了母亲与我,愣了一下,没问缘由,也没摆架子。
只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枚丹药,递了过来。”
“朕的命,就是那枚丹药,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
“母亲跪在雪地里,哭着问他姓名,想磕头谢恩。
他却只是摆了摆手,一副怕麻烦的模样,转身就走了。”
皇帝望着虚空,眼神悠远。
“那袭红衣,在漫天风雪里……像一团火。”
“朕病愈后,母亲每日都会带着我,去那处宫墙下,等上一个时辰。
她说,救命之恩,至少要当面道一声谢。”
“第三日。”
“我们终于等到了。”
“不仅是那红衣公子,还有他身边,一位气质清冷却目光柔和的女子。”
“红衣公子见了我们,又是一愣,随即那副怕麻烦的样子又出来了,压低声音,匆匆说了两个名字——”
皇帝缓缓吐出那两个名字,字字清晰:
“雷梦杀。”
“李心月。”
殿内落针可闻。
“那时候,朕总想着,”
皇帝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孩童般的憧憬,“若能走出这四方宫墙,去看看他们口中那个江湖,该多好。”
“可朕走不掉。母亲也离不开。”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木剑上一道特别的、仿佛蕴着微光的纹路。
“朕……跪下来,求他们教朕剑法。”
“李心月……”
皇帝念这个名字时,语气有些不同,“她看了朕很久,许是从朕身上,看到了谁的影子。最后,她没有拒绝。”
“她取了一段桃木,随手削成了这柄木剑。”
“然后,并指为剑,在这木剑之中,留下了一缕她的心剑剑意。”
皇帝抬起手,掌中木剑似乎感应到什么,竟发出极其微弱、却纯净温润的莹白光泽。
“她说,此剑无锋,此意长存。
或可……护朕周全。”
他凝视着这柄伴随自己多年的木剑,仿佛在看一位沉默的老友。
“心剑传承,确实玄奥高深。
朕……花了三日,才初窥门径,悟透其中关窍。”
“又用了三个月,日夜揣摩,方将那一缕剑意化入己身,练到自认……尚可的地步。”
“尚可”二字出口的瞬间——
皇帝手腕,似乎极其随意地,轻轻一振。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刺目的光华。
那柄陪伴他十几年的桃木剑,就在他掌心,无声无息地,化为了一捧细腻均匀的齑粉,如同最上等的檀香灰烬,簌簌飘散在御座前的空气里。
“!!!”
李通古骇然失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瞬间沁出冷汗,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更令人魂魄皆惊的是——
御案之上,那些刚刚批阅完毕、墨迹未干的奏章,竟也在同一时间,齐齐化为了飞灰!
堆积如小山般的奏章,顷刻间只剩下一片灰蒙蒙的尘埃,在殿内穿过的微风中轻轻旋舞。
皇帝望着那飘散的剑灰与奏章尘埃,脸上并无怒色,反而浮现一丝极淡的、近乎疲惫的笑意。
“朕倒是……真想偷个懒啊。”
他低声说,目光再次投向殿外浩瀚的城池与远方。
然而,当他的视线扫过天启城那象征着万家安康的连绵灯火时,那一丝疲惫骤然敛去,取而代之的,是磐石般的坚定,是承载山河社稷的绝对威严。
“可朕是皇帝。”
四字落下,重如山岳。
“皇帝一偷懒,”
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金铁之音,震彻殿宇,也透过天幕,敲打在每一个观者心头,“黎民,就要受苦。”
话音落定。
他虚握的手掌,缓缓收拢。
下一刻——
神迹般的一幕,在天幕之上,在天下人眼前,真实上演!
那飘散半空、即将落地的木剑粉尘,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倒流、汇聚、重塑……
眨眼之间,那柄古朴粗糙的桃木剑,完好如初地,再次出现在皇帝掌中!
木纹依旧,刻痕依旧,甚至那缕温润的莹白光泽,都未曾减弱半分。
而御案上,那些化为飞灰的奏章,亦如同时间倒流,无数尘埃逆卷而起,重新交织、叠合、显影……
一册册奏章恢复原状,整齐码放,朱批墨字,清晰如故。
殿内烛火摇曳,空气清新。
仿佛那木剑化尘、奏章成灰的骇人一幕,从未发生。
举重若轻,逆转虚实。
皇帝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雪月城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轻叩,发出沉笃的声响。
“雷梦杀与李心月,”
他缓缓道,每个字都似有重量,“于朕有救命活命之恩,更有点化授艺之情。
念及此,朕对李寒衣……已是一再容让。”
他话音微顿,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复杂神色,似是惋惜,又似早已洞见的了然。
“可她终究,还是着相了。”
皇帝轻轻摇头,“心中所执之情,囿于一人一山,一城一地,太过狭隘炽烈,反而蒙蔽了灵台。
她始终未能悟透,止水剑法的真谛,并非无情,而是纳百川而镜心自明。
这‘雪月剑仙’的盛名……呵,反倒成了困住她的金笼。”
他收回目光,落在自己曾化粉尘又重聚的指尖,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心剑的无形锋芒。
“晓梦离京前,朕将一缕心剑剑意封入她眉心灵台。”
皇帝的声音平淡,却如深潭投石,“便是要借她之手,让李寒衣……亲身体验一番。
何谓一己私情,何谓万物有情。
剑心蒙尘,需以更澄澈之镜,方能映照。”
话音刚落——
天幕画面,疾转!
从皇宫深殿的沉静低语,瞬间切回洱海之畔的剑拔弩张!
画面中央,正是晓梦并指如剑,自眉心引出的那一道莹白璀璨、令天下剑客失声的“心剑”剑意!
没有更多言语,晓梦眸中道韵流转,对着被“庄生晓梦”所困、周身情感锁链缠绕的李寒衣,屈指一弹!
“去!”
那道至尊至纯的剑意,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流光,并非斩击,而是如同归巢之燕,瞬间没入李寒衣的眉心!
“嗡——!”
一声奇异的、仿佛直接响在灵魂深处的清鸣荡开。
那萦绕李寒衣周身的、由她自身情感记忆凝结的晶莹锁链,非但没有被斩断,反而被那心剑流光一照,瞬间染上了一层同样的莹白光泽,随即猛然收缩、固化!
仿佛一把从天外而来的、无形无质却坚固无比的心锁,将她所有的剑意、内力、乃至与天地沟通的气机,彻底锁死在灵台深处!
“不好!!”司空长风瞳孔骤缩,失声厉喝,身形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出!
然而,迟了。
只见半空中,李寒衣周身那磅礴如海、凛冽如冰的剑仙气势,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消散。
她脸上血色尽褪,眼中神采迅速黯淡,握剑的手无力松开,铁马冰河“呛啷”一声坠入湖中。
她整个人,仿佛断了线的傀儡,软软地、直直地朝着深不见底的洱海坠去!
“师傅——!!!”雷无桀目眦欲裂,狂吼着就要扑入水中。
千钧一发之际——
晓梦面色不变,双手于胸前结出一个古朴玄奥的道印,樱唇轻启,吐出一个字:
“起。”
“轰隆——!”
平静的洱海骤然咆哮!
巨浪滔天而起,却不是混乱的冲击,而是在澎湃的水元之力中,迅速凝聚、塑形!
一头巨大无比、半虚半实的鲲鹏虚影,自深海中昂首浮现!
它通体由清澈的湖水构成,鳞羽皆备,道韵天成,发出一声清越悠长的鸣叫,振起的水翼遮天蔽月。
巨鲲轻轻摆尾,托住李寒衣下坠的身躯,随即化作一道温和的水流虹桥,将她平稳无比地送至岸边。
“师傅!师傅!”雷无桀第一个冲上去,颤抖着手扶住李寒衣。
李寒衣悠悠转醒,长睫颤动,缓缓睁开双眼。
那双曾让月色失辉、令百花低眉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虚弱的灰败与近乎湮灭的不甘。
她试图调动内力,却只感到丹田处空空如也,灵台如同被万钧玄铁镇压,沉重冰冷。
晓梦踏水无痕,缓步走来,停在她身前丈余。
月色与未散的道韵为她镀上一层清辉,语气平静无波:
“雪月剑仙,你未见大道全貌,反堕情劫深处。
今日以心剑为锁,封你修为,非为折辱。”
她目光扫过周围夜色中沉默的苍山,与重归平静却暗流犹存的洱海:
“是要你暂离那高高在上的仙人之境,脚踏实地,好好去体味一番,何为人间烟火,何为万物有情。”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诘问:
“往日你一招‘月夕花晨’,剑意所指,万花随你心念凋零又盛放,自以为美极、壮极。
可曾低头想过,那漫山遍野的花木,是多少农人樵夫、花匠药农,经年累月,一滴汗、一脚泥辛苦栽种养护的心血?”
“桃三李四,果木成林需数年;一季花信,关乎多少人家生计。
你剑仙一念花开,固然绝美,可曾顾及,这‘美’之下,是多少人赖以生存的‘计’被一朝斩断?
连民间最根本的疾苦都未曾入眼入心,你的剑,又凭何敢称‘至情’?”
李寒衣嘴唇抿得发白,指尖深深掐入手心,却哑口无言。
晓梦见她如此,语气稍缓,却依旧不容置疑:
“不过,剑仙也不必过于忧惧。
这心剑,是锁,亦是护身符。
有它在,天下无人能以武力伤你本源分毫。”
“你……!”
李寒衣气得浑身发颤,再次试图催动内力,却只觉得灵台那柄“心锁”微微一震,更沉重的无力感袭来,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你竟敢废她武功?!”
司空长风此时已赶到近前,须发皆张,怒视晓梦,周身枪意隐隐沸腾。
“非是废功。”
晓梦摇头,目光澄澈,“只是锁住。未曾损伤其经脉根本分毫。
何时她真正悟透了那个‘情’字,明了‘小情’与‘大爱’、‘私心’与‘慈悲’之别,这心剑枷锁,自会感应而解。”
“以心剑锁人修为,强行令人悟道,”
萧瑟上前一步,眉头紧锁,声音低沉,“此法,是否太过霸道?有违天道自然。”
“霸道?”
晓梦侧首看向萧瑟,忽然轻轻一笑,那笑意里竟有几分清冷的讥诮,“比起雪月剑仙动辄引动天地之力,罔顾生灵劳作,视万民心血为无物,只为成全一人一剑之美……
我区区以心剑为镜,照见其心中蒙尘,令其暂息干戈,体察民生。
这点‘霸道’,又算得了什么?”
她不再多言,最后望了一眼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洱海,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冽缥缈:
“司空城主,此间事了。
接下来的比武招亲,想必会更加‘热闹’。还望城主……好好筹备。”
话音袅袅,尚未完全消散——
晓梦已翩然转身,足尖在岸边青石上轻轻一点,青衣身影如惊鸿,又如月下消散的蝶影,几个起落间,便融入苍茫夜色与远山轮廓之中,只余下一缕极淡的、仿佛混合了山茶与冷泉的清渺余香,证明她曾真实地存在于此。
司空长风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最终化作一声沉重又满是无奈的叹息。
他转身,对紧紧扶着李寒衣、满脸惶急的雷无桀道:
“先扶好你师傅。”
他语气疲惫,却强打精神,“此地不宜久留,也非疗伤之所。
先回城中,去我的药庐。
看看能否以金针药石,为她疏导体内那完全凝滞、却又固若金汤的气息。”】
······
“三日入心剑?!?”
“皇帝究竟是什么境界!”
“李寒衣真的做错了吗?剑仙之美不就应该超越凡俗吗?”
“心剑锁修为……这太狠了!李寒衣要怎么破局?”
“比武招亲还没开始,雪月剑仙先倒下了……这下雪月城实力大损啊!”
(https://www.piaotian55.com/book/798344497/41532914.html)
1秒记住飘天文学网:www.piaotian55.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piaotian55.com